都说未知的最可怕。
我觉得寂寞最可怕,未知往好了想还可能会有期待,而寂寞是实打实的刀砍斧劈。
父亲临终前,已经瘫痪,只能躺在床上,忍受着不舒服带来的一切感受。可能灯光刺眼,可能电视的声音刺耳,也可能是家人聊后事的心痛,更可能是外面世界的鸟叫,汽车鸣笛,楼下有人大声的呼喊,却都不能在像正常人一般去感受,享受或者厌恶。
眼镜渐渐的睁不开了,嘴巴也渐渐张不开了,舌头都打结了,说话我也听不懂了,呼吸渐渐微弱,眼神渐渐暗淡。只能躺在床上,在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感受周围的一切。
能感受到的是空气似乎在渐渐凝结,在这个空间里,时间不在是表上显示的那样,不知道时间还是否存在,但肯定的是生命力正在逐渐流失。寂静,空灵,在这个凝结的空间里,似乎与世隔绝,就算是意识都触及不到这空间之外。
我不知道他能看到什么,但总是嘟囔着些什么,他想要表达的,我却只能凭着我的经历和对他的了解,去猜测。
我们这对父子,这一辈子没有认认真真的说些什么话,我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现在多么想读懂他打结的舌头和张不开的嘴想要表达的意思。
眼神飘忽不定,眼皮子已经遮住了半个眼镜,他能看到的应该就跟我们半睡半醒时候能看到东西的感受差不多吧。看着我的眼神,没有了往日的慈眉善目,没有严厉批评,也没有了神韵。眼神涣散,迷离游荡,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已经不能再看着我成长了。
我问他:身上疼不疼。他先嘟囔着,哼哼着,我猜疼或者不疼,他还是继续哼哼。后来用尽力气,伸开了舌头能说出一个字:疼。
长时间躺在床上,骨头早已经失去了支撑的作用,他的脑子也难以支配他的躯干,任由这样躺着,任器官衰竭。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感知到"流逝",更不知道他现在的思想神游到了哪里去,但还能听到他打鼾,我还是安心了一些。
我虽然陪在他的身旁,但总是想到,似乎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偶尔一两声水滴滴到石头上的声音,很清脆的声音,但是在这个空间里却有着噪音一般的分贝。
开始准备后事就要准备寿衣。我打开妈妈为父亲买的那套寿衣,雍容,华贵。父亲是工人,一辈子没穿过什么好衣服,第一次穿这样的华服,我本以为可以在我结婚的时候,没想到却要在他的葬礼上为他穿。作为儿子,我痛心疾首,不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内疚,而是我不争气,没能让他舒舒服服过一天的愧疚。
他病的还没那么严重的时候,我总认为他是装的,有时候就故意气他。我现在问他:爸,你恨我不。他说:不恨。
这句话我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