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真他妈冷,郜悦一边骂,一边把手上的烟屁股扔到地上,右脚捻了捻,踢了一脚走进了宿舍楼。
这是来东北的第六个冬天也是最后一个冬天了,这感觉跟刚来的那年一样。郜悦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家在府地成都,是那种来东北之前只在电视里见过下雪的人。记得刚来东北是九月,白皙的皮肤刚被军训晒成麦色,一场冷雨,温度就下去了十度,再接着一场冷雨,十月底,第一场雪就飘落下来。
郜悦的六个室友有五个是没见过雪的南方娃子,还记得下第一场雪时,他们正在上高数课,当从窗户看着从天空洒下来的北盈盈的东西,心早就飞出窗外去了,只盼着早点下课,去雪地里打个滚。
下完课郜悦的室友开始码人,说一会要去堆雪人,郜悦接了句,大男人堆毛雪人啊,把人往雪地里一埋,不就是雪人了。话说郜悦的室友门路也够宽,只十来分钟,不仅召唤了十来号男生,还邀了五个同学院的妹子。地点选在了主楼背后的白桦林。
主楼旁边的白桦林,是老生口中的小树林,那里是学校的浪漫之地,常是情侣成双入对出入,借着月色就能说上半宿甜言蜜语,当然,不是在这种天气里。选这个地点,可不是因为这几个大老爷们有啥想法,完全是因为这地儿平坦宽阔,且有树木做掩护,易于施展。而郜悦就是在这里认识胡筱雅的。
来之前汉子们倒都是敞亮,空着双手,裹着外套就来了,相较来说,妹子们则是有备而来,戴着厚厚的手套不说,厚厚的羽绒服都是带着帽子的。说是来堆雪人,大家一开始都齐心协力的去收集雪,不一会雪已有半米来深,而十分钟以后,因为你往我脖子里塞了一团雪,我向你的后背扔个雪团,堆雪人活动很快变成了一场混乱的雪仗,这场雪仗表现为无组织,无领导,各自成户,刚开始,女孩们还略有矜持,有着躲闪之意,不一会就在混战中施展开来,似乎以前并没有说过话的人已经混熟了,十五个人,每个都被扔到了雪堆里,变成过雪人。玩到快八点时,大家都累了,且都还没吃晚饭。有人便提议说去校外的吃个热乎乎的火锅,暖暖身子。
于是一群人将场地转至校外的炭火锅店,经过刚才的一场混战,大家明显的熟络了许多。在火锅店,大家从高考的分数唠起,唠到自己的家乡,当郜悦说起,自己家是成都的时候,五个妹子中的一个接腔到,好巧呀,我叫胡筱雅,我家是湖南的。
一群人乐起来,什么个逻辑呀,这一个成都一个湖南,倒是哪里巧了呀!而郜悦借着火锅店明亮的灯光,透过热气腾腾的火锅,认出了,这个叫胡筱雅的妹子就是第一个把雪团扔进他脖子的人。嗯哼,皮肤好白,眼睛比较小,但也还算漂亮。只是明明叫筱雅,却一点都不温柔优雅。第一印象,便只能是如此了。
后来,因为郜悦宿舍小伙伴广阔的交际能力,郜悦寝室和胡筱雅寝室建立成友好寝室,女生比男生们勤快,经常给男生们占个座,打印个课件啥的,而男生们也很顺畅的为女生们搬搬重物啥的。
一晃就熟成好友了,胡筱雅对友好寝室的男孩子们都很好,对郜悦也是,只是好的程度较其他人似乎要深一些,比如一群人上课上自习的时候,她坐的离郜悦最近,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会给每个人夹菜,但会把郜悦最喜欢的牛柳全部夹到郜悦碗里,有人打趣说,胡筱雅不公平,胡筱雅总仰起头说,我不公平你打我呀,大家就乐呵乐呵,郜悦也哈哈跟着笑。再往后,圈里有人玩笑说,胡筱雅你是喜欢郜悦吧。胡筱雅,潇洒的一甩头,你们这群哥们,我,都喜欢。全都是我裙下之臣。对,胡筱雅对谁都好,但只是对郜悦更好。
要说这几年日子过的最快活,也当数大一时,那时那群人懵懵懂懂,心里担忧少,随性自在。
一晃大二来了,小圈里的人开始各自忙各自的,有的想毕业就工作,有的计划出国便忙着准备成绩和英语,有的想读研,更多的时间都放在了GPA上。一群人联络少了些,活动聚会的时间也少了些。除了胡筱雅。
那年回家,胡筱雅把订好回家的机票退掉,买了k打头的终点站是四川的火车票,她给爸妈的理由是自己要体验人间疾苦。
上火车前,她没告诉郜悦自己和他买了同一辆车。她自己吭迟吭迟走到半道火车站,发现给郜悦买的一袋吃的没带,又打车赶回学校宿舍,折腾到火车站时,她踩点登上了火车,当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出现在郜悦所在的车厢时,郜悦一记栗子弹在她脑门上说到,胡筱雅,你丫是不是傻呀,你这差点掉车了,能不能早点出门,还有,为啥跟我一趟车不早点跟我说!
胡筱雅一句话没辩解,拎起一袋零食,放在郜悦的面前。火车发动了。这趟南下的车,走了两天一夜,赶上胡筱雅来大姨妈,在车上悄默痛着。
说胡筱雅做过的可笑事也确实挺多,大二时跟同学们去了八百遍植物园,后来一个五一,胡筱雅没有出去旅游,正好郜悦也在学校,她便郜悦出去玩,郜悦说自己是植物保护协会植物园是他们的基地,要奋勇的给胡筱雅当导游,胡筱雅应允了,表现出了对已经去过八百遍的植物园极感兴趣,且自己从未去过。现在看来,似乎也是太照顾别人了哈。就那一路,郜悦在前面介绍着,胡筱雅在后面蹦哒地跟着,心里默默的笑着想,哎呦过了这个路口就是牡丹园了,那边是丁香园。经过松树园时,一根松针不偏不倚,落在了郜悦头上,胡筱雅很顺手的去扒落,手指碰过他的发梢,那时郜悦安静的不说话。也许在那一秒,时间定格就好。那天,为了纪念两人出来踏青,郜悦找了个路人给两人合照,胡筱雅一边嫌弃自己在前面显脸大,一边把脑袋往郜悦那边凑了凑,照出来,两人都在嬉笑,嬉笑着她的小眼睛和他的瘦。
再往后,第三年的冬季,学校承办了世界大学生雪雕展,作品出来,胡筱雅约了郜悦去看,天还是很冷。一如既往,胡筱雅带着手套,郜悦不戴帽子不戴手套,只为了不压坏他的发型,胡筱雅问,郜悦你手冻不冻,冻的话,牵着我把,我的手暖和着呢。郜悦左手搓着右手说了句,没事我是男子汉,我不冷。
再往后,似乎岁月也开始忙碌了,胡筱雅开始准备去工作了,而郜悦说要读研,没准还会再读个博。找工作之前胡筱雅给郜悦打了个电话问,郜悦,中国的城市你喜欢那个呀!郜悦顺口说四川成都呀,那里我的家乡,妹子都水灵灵的。两个月后,胡筱雅告诉郜悦,她签了成都的工作,刚把三方寄出去。后来,在毕业季之时,两个友好寝室的伙计们又聚到一起,大家唠着以前,唠着大学时光,也唠着自己的前程。
郜悦留在东北继续念书了,胡筱雅真的去了成都,她说,四川的景色和美食都不错哟,还有那边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们也不错,她想去看看。
东北的冬天是今天来的吧,郜悦想,昨天晚上十一点多,郜悦接到胡筱雅的电话说今年元旦,她要结婚了,听说准新郎是她的同事,一个地地道道爱她的成都男子,她终于如愿以偿了。郜悦说着恭喜哈,好快呀,我咋不知道你啥时候跟你家新郎在一起的呢,这哥们叫啥,筱雅笑着说他叫于悦。然后说还得通知别人,下次再唠。挂完电话,外面的钟刚敲过零点。
郜悦从实验室出来向宿舍楼走去,收了收领口,骂了句今年的冬天,真他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