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电视里的流光溢彩

文|女钢铁侠

八十年代初的东北农村,电视还是个新鲜玩意儿。

记得我们村子里第一个买电视的,是我家后院的老张家。

自从老张家买了电视以后,不出半天的时间,村里就传开了。我也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电视的东西。在这之前,我只见过收音机、村里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还有露天电影。

听了父亲的描述,我发挥了最大限度的想像,一个缩小的电影屏幕,与收音机模样的机器结合在一起,那应该就是所谓的电视了。

这台村里唯一的电视,是在过年之前买回来的。央视的第二届春晚就在那一年,1984年。

除夕之前,关于春晚的宣传,村里就已经家喻户晓了,都说那是一台有唱歌、有跳舞、有人讲笑话的联欢晚会,还可以看到电影里的明星。

家里没有电视的家庭都望尘莫及,和老张家有亲戚的小孩子们,都以能在大年三十那天去他家看春节联欢晚会,而感到骄傲,无异于现在能去看一场巨星演唱会那样风光。

我也想去。

我家与老张家不是亲戚,但毕竟是房前房后的邻居,平时走得比较近。我也缠着父亲带着我和姐姐去他家看电视,去看春晚。

那时我并不明白,作为一个大人,大年三十的晚上,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别人家里看电视,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件既尴尬又丢脸的事情。

最终那天没有看成,母亲坚决不同意我们去,我和姐姐也白穿戴整齐,空欢喜了一场。我绝望而又生气地把帽子和围巾从头上扯下来,狠狠地摔在了炕上。

没办法,我最终错过了那台在心里盼望许久的晚会。那个除夕也变得索然无味,只有过年才有的好吃的摆了一桌子,我却没了兴致,心里仍在惦念着那台电视。

那时,我真希望自己家能有一台电视机,但是,听父亲说买一台电视得好几百块钱,相当于农村家庭一年的收入,并不是谁家都能买得起。

第二天早晨,听村里人说,昨天的晚会上午还会有重播,我的心底里又燃起了希望,这次我要求父亲带着我俩去看,父亲没有拒绝,母亲也默许了。

等我们到达的时候,老张家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屋子里,电视前已经水泄不通,人头攒动。我们没有进到放电视的屋子里,只挤到了厨房,透过里屋的门,看到了摆在柜子上的电视机。

屋子里拉着窗帘,光线很暗。只见一块方形的屏幕,在一个铁盒子里发射出忽明忽暗的光,上面还支出来两根天线,像是昆虫的触角。看来,和我想像得差不多,只是没想到屏幕是装在盒子里面的。

我扶着门框,吃力地拔着脖子往里望着,还要躲过前面高个子的头,但是电视里的精彩表演,却在那种艰苦的观赏条件下,显得异乎寻常的精彩。

由于是重播的节目,有些人是来看第二遍的,不停地为没看过的人剧透着下一个节目的内容,演员们下一句要说什么,下一个动作要做什么,指手画脚,唾沫星子横飞。屋子里一片欢腾,热闹非凡。

正月初一,仍是过年,有些人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怕打扰人家过年,但还是有好多孩子不肯走,包括我在内。小孩子是不懂得看脸色的,心思都集中在电视上,目光早已被节目吸引了去。

一台小小的机器,虽然满屏黑白,却为一群农村的孩子打开了一片七彩的世界。

唱歌其实是不稀奇的,学校里老师会教,收音机里经常听见,但是相声类的语言节目,我是从未见过的。马季的单口相声《宇宙牌香烟》、姜昆和李文华的《夸家乡》让人眼前一亮,一出场,屋子里就是笑声一片。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开始喜欢上了相声,有些经典语句,至今记忆犹新。

也许是有相声情结吧,儿子上小学后,我还专门为儿子写过三个相声段子,叫《小宝入学记》。虽然是业余写手,但自我感觉写得还不错。我还为儿子选了一个搭档,儿子逗哏,那个同学捧哏。表演是在班里的元旦联欢会上,两个孩子穿着灰色的长衫登场,有模有样,从头至尾,同学们都被逗得前仰后合。

从听相声,到写相声,其实都源于那台黑白电视,春晚影响了一代人。

第二年,我们家终于买电视了,比老张家的小,14英寸,也是黑白的。那一年除夕,我们终于可以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一边吃着父亲刚炸好的丸子,一边看着春晚。每每回忆起小时候过年,我就会想起那个画面,外面冰天雪地,屋内暖意融融,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的情景。

如今电视变成彩色了,高清影像,大得像个小电影,春晚的舞台也越来越漂亮,节目也越来越丰富,我却再也没有看过一次完整的春晚。从开始到结束,我不是在准备年夜饭,就是在包饺子,春晚也在我的忙碌中变得支离破碎,再串不起一段完整的记忆,年味也变得越来越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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