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爱莲。
我叫陈爱莲,因为打小我的蝴蝶骨上就有一躲酷似莲花状的红色印记。母亲很是疼惜我,唤我爱莲。
记忆里,父亲是个十足的赌鬼也是个十足的酒鬼。我很怕喝醉酒又输了钱的父亲。每次喝醉酒输了钱,我的母亲第二天总是会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奶奶也不喜欢母亲和我,骂母亲是只不下蛋的鸡。母亲只有我一个。
后来听同村人说,在我两岁的时候,母亲怀孕父亲喝醉了酒一脚把母亲踹在地上,后来母亲就再也没怀过。听说,是个成了型的男胎。
我憎恨我的父亲,但是我敢怒不敢言。因为我是个哑巴。
我的童年过得很快乐。母亲走到哪都会带上我。
她在田间劳作,我便在田野间撒欢。
我还有一条狗,母亲唤它叫小白。我不用唤它,我一个眼神它便跑到我面前摆尾蹭蹭。
母亲做的一手好棉鞋,她坐在树荫下剪样,纳鞋底,我就带着小白玩躲猫猫丢草鞋的游戏。
只有在这个时候,母亲才会笑。母亲笑的好看极了。犹如山上盛开的野百合,清香,柔和。
从小我就知道,我的母亲和别人的母亲不一样。我的母亲会在上山砍柴火的时候顺手给我摘一把野百合。会把我的辫子绑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不像同村的女孩子,永远一条黑不溜秋的大麻花辫。她会把她自己的衣服裁剪修改成漂亮的花裙子给我穿,她会在夏日的清风里给我念诗。她还会歌舞,我只见过一回,在秋风萧瑟的傍晚,对着太阳下山的方向,长袖舞动,咿咿呀呀,一曲戏,一生人。
我的母亲在我十二岁那年走了。没有来得及和我说一句话,走的决绝又不舍。她不舍得我,却再也无能为力了。
没有一个星期我的父亲就娶了同村的马寡妇。
至死,我都不知道我的母亲姓什么,他们都叫她陈李氏,大约,她姓李。
以夫之姓,冠妇之名。墓碑上,他们连我的名字也没上,只剩孤单单一个陈李氏。
父亲娶马寡妇那天,我跑到母亲的坟前用她平常常砍柴的柴刀一笔一划的刻上了“儿爱莲”。
那个男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不,确切的说,还是个男孩。那年他十五。
他是隔壁村的,马寡妇的侄子。
他说,我叫马小武,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你怎么不说话。
他说,你长得真好看。
他说,你长大了我一定要睡你。
我讨厌马寡妇,但是不讨厌马小武。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眼睛弯弯,嘴角上扬,清冽温暖,像我母亲。
小白竟然也不讨厌他,任他修长的手抚摸它有些许发黄的毛发。
母亲说过,手指修长的男人大都不长情。
曾听奶奶骂人的时候说过,母亲嫁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是黄花闺女。在那个年代,是要寖猪笼的。
小时候奶奶也骂过我野种,我背上的莲花印记是我爹用一个铁片烙的,趁着我母亲睡着的时候,当天夜晚我便发了高烧,烧了三天三夜,在这个不通路,不通车的小山村里,母亲没有一点法子,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去求了十里之外道观里的马半仙,马半仙给我灌了一大碗草药,只说了一句“听天由命了。”
奇迹的是天黑的时候我竟悠悠转醒,之后就哑了。母亲说,那一刻她别无所求,愿折十年阳寿换我度过难关。
我爹是个铁匠。
马寡妇也不喜欢我。她撕毁了母亲给我做的风筝,把我的木马拿柴刀一把劈了当柴烧。
我开始照着母亲的样子,去山上拾柴火,去田里浇水除草,去村口的井里打水。
只是每次都是手忙脚乱,每到这个时候,马小武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接过我手上的活计。
他说,操,你娘把你生出来就是用来睡觉的吧。
他的话粗俗不堪,却又让我脸红心跳。
他和母亲跟我说的男人不一样,和村里大多数男人都一样,又有点不一样。
好在马寡妇除了使派我做农活,也没怎么刁难我,她嫁过来半年就给我爹生了个大胖儿子,所以,也没空刁难我。
我爹更是不管我。
唯一的一点,趁我出去砍柴,他们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把小白煮了火锅。我在我爹的骂骂咧咧声中,一点一滴把小白的骨头全部收集好,用母亲以前放首饰的樟木箱子装好,趁着夜色把它安葬在了母亲的旁边。
那一次,马小武没有逼逼叨叨,他就静静的站在我旁边。看着我满手黄土满脸泪。
最后骂了一句,靠,哭成这个鬼样子我还是想睡你。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夜晚是真黑。暮色苍茫,肆意包裹着击打着我,我的世界,只剩下我自己。
还有一个始终纠缠不清的马小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