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她时,就觉得她是个看起来特顺眼的姑娘。
高二的时候和隔壁班的同学挤在一起上数学大课已经是经常事。大课上,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同学填满了所有过道。有次她坐在我旁边,于是自诩善良大方的我分了一半的课桌给她。当年的我正沉迷于红楼梦里的诗词,连算草纸上都抄了好多句子。
“你也喜欢这些诗?”她惊喜地问我。
从那以后,一周两次的数学大课里我们有一半时间都在偷偷讨论红楼梦。高中的课业实在繁重,能如此偷空已是不易。
不过那时的课业并没有影响我们的互动。在偷出来的空闲时间里,我们还经常一起背《湘夫人》《桃花行》之类的东西。
依稀记得高二快结束时的一个假期,我在书店淘到一本旧的梁实秋散文。想和她说几句却发现没联系的方式 。当晚突发奇想写下一首词:
点绛唇·雨夜即事
雨打窗弦,愁结灯花袅余烟。清冷桌前,适才停笔砚。
残香断续,花落应满园,执新卷,谁与倾谈,高楼听雨眠。
当时的我,还不懂什么平仄押韵(可能现在依旧不懂)只是在自我陶醉中想把这首词拿给她看:“你瞧,这是我写的。”
开学后我立刻把作品分享给她。一天后,她便站在我的班门口塞给我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我在班主任不友好的注视下悄声走回自己的座位,好像自己偷偷谈男朋友被发现了一样。
打开里面是一张纸条:
月华清
绿绮幽幽泉水滨,山中越女坐抚琴。
千般心事凭谁诉,一曲年华觅知音。
看到回赠的第一感觉是惊艳,第二感觉是题目很清丽。不过后来她不好意思地告诉我,这首诗的题目是个词牌。
过了没多久,我们就升了高三,从那以后,就没怎么再写过东西。高考这东西,实在让人焦心。
于是从那之后我一直相信,人是可以自己选择性删除记忆的,我直接自动模糊了最昏暗的那段日子,至今不能想起来那些时间自己具体做了什么。
在日复一日机械重复不停做卷子的时光里,我只记得她无奈地调侃数学大题的解答过程是群魔乱舞。而我,一直在为物理的及格而扑腾。
某次模拟考后,她写了一首词给我:
忆秦娥
寒食节,纤纤绿枝惹人恼。惹人恼,蝶满春归,先言憔悴。
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绮梦回。绮梦回,夜廊风鸣,笑语漪回。
那是我第一次害怕毕业,我不再怕高考,不再怕自己的成绩怎样怎样。而是害怕和身边的这些人分开。
临近高考的时候,她和我说了很多事情。比如她和家人的争吵,自己的坏成绩,以及要不要复习的矛盾。我不敢轻易安慰她,因为我很难去体会她的心情,快乐容易分享,痛苦却不容易帮忙分担。毕竟,她也不能切身体会我的困难。互相能说的只有一句:“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好起来,然而除了这样的暗示,也做不了什么别的。
后来我们毕业了。
回学校拿报考书的时候,我们又见了一次。
“我不复读了,虽然考的不怎么样吧。”她笑着说。
不管她是上了清华还是本三,只要她开心,我便觉得一切都好。
再后来,我来到唐山,她去了石家庄。虽然同在河北,但是见面也只能在寒暑假了。我们依然会说说自己最近看的书,依然会送对方礼物。
如今很难去想高考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偶然翻到她送我的抄满一个本子的诗词。一时又有很多感慨,于是写到:
鹧鸪天·思梁氏
旧日红笺伴小炉,沈香画她含情目。红袖芳年妆初成,同把诗酒论江湖。
长安远,归何处?当年折柳惜春暮。曾是携手踏芳游,潇潇暮雨黄昏路。
也许她看到这首作品后会笑话我没什么长进吧,但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现在我又结识了许多新的朋友,其中不乏文采飞扬的伙伴,只是,他们不和她一样。只有她才是我的故人。
最后送她一首不知出处的诗: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