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手机屏幕在黑沉沉的夜里，闪着幽幽的光。
他猛地把手机摔到地上，嘴里还絮絮叨叨。可手机躺在地板上，仍不停地嗡嗡震动着。
不要……不要再@我……
他终于惊恐地大声吼出来。可下一秒，他慌张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消失了。
当一眼瞥到镜中的自己时，他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原本的身体、四肢和脸，全都消失殆尽。独留一双孤零零的眼睛，悬浮在空中。
如同此刻手机上，不断闪烁着的“@”符号一样……
Part 1
苏飞想要一台新手机。这想法，在心底生根许久。就像身体里躲了只猫，隔三差五地，伸出小爪子，偷偷抓心挠肝。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时候，换手机的念头愈发强烈，已快要破体而出了。这破机子又一次华丽丽地卡机了，屏幕停留在微信的登录界面上，一动不动。
苏飞焦躁，一甩手，把手机丢在桌上。砰的一声，手机彻底黑屏，手机外壳一角磕到墙，碎了。见状，苏飞怒极，骂句，靠，老子受不了了。不等手机开机，就摔门而去。
他得去外面吹吹冷风，把心里翻腾的想法冷却下来。当初买这手机的钱，还是他大学毕业后挣的第一笔工资。谁能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苏飞，日后会混到连买个新手机都捉襟见肘。
出了小区，混杂着雾霾和刺鼻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苏飞无力地叹口气，真没想到一大早的，天气就糟糕得很。他沿着马路牙子，一路往雾霾深处走去。
灰蒙蒙的天，浓重得像是厚实的布，盖得密不透风。苏飞自顾自走着，也不费眼去看周围。
只听得咣当一声过后，他忽然觉得，脚下像是踩着个有些硌脚的硬物。脚轻轻探了探，似乎是个规则的物事，约莫手掌大小。他想想，蹲下身去，瞧了眼，哟，倒是个七八成新的手机。
环视四周，只有雾蒙蒙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清晨的马路上静极了，除了远处传来环卫工人清扫街道的沙沙声，便再无动静。
他伸手，随意在鞋子上扫了一把。地上的手机便贴在了他手心，被夹得稳稳当当的。他自然地站起身来，仿佛刚才蹲下去系好鞋带那般，手揣着兜，踩着轻快的步伐又回到了小区里。
回到逼仄的房间，苏飞瞥了眼桌上的手机，还是那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从兜里掏出捡来的新手机，按了开机键，也没反应，似乎是电量不足。顺手找个闲置的充电器，给手机充着电。
Part 2
隔天，苏飞上班的时候，发现同事们都在讨论着一篇在朋友圈疯转的文章。他凑过去看了一眼，标题好像是什么冷眼旁观的社会、求救无门。
这年头事太多，一件两件的，上赶着进热搜。今儿个某球星出轨，明儿个某演员被潜规则的，桩桩件件多得人关心不过来。可苏飞哪有那时间去关心这些呀，摇摇头又埋头工作。
等到下班回家，苏飞从包里掏出手机，看着缺一角的手机，心里突地涌上来一股气。今天无端被上司训了一通，说是昨晚在群里艾特所有人分工，就独苏飞没有看到没表示，颇有藐视领导的嫌疑。
忽然想起来，昨天无意中捡到的新手机。急急翻找出来，按下开机键。不一会儿，屏幕慢慢亮起来，闪过道金色的光，“哟，还真能用呀。”苏飞欣喜地刷着手机，果然新的用起来就是流畅啊，一点都不卡。
新手机的桌面是一张清秀的女生照片，也说不上漂亮，但看着舒服养眼，有几分眼熟。苏飞心里也不在意，兴许又是某个新出道的女星呢，这气质确实不错。
他翻看了一会，也不见手机里有别的联络人和来往信息，想来是人家丢弃的手机吧，才会把这些东西删个干净，免得泄露个人隐私。
遂他试着在这部手机上登陆自己的微信账号。不过几秒，就登陆成功，“嗡嗡”的震动声响个不停。哟呵，这才一会儿，工作群的未读消息已经99+，消息提示里还显示着“[有人@你]”的红色字样。
想来一定是昨天领导发布的那条艾特信息，苏飞恼怒，低声咒骂着斤斤计较的领导。但还是点进去看，爬完楼，却始终找不到是谁@他。
他骂骂咧咧，搞不好又是同事们故意玩他的，骗他去看他们水群。也没多想，随手关掉工作群聊界面。无聊地刷刷朋友圈，却发现满满都是，微商广告和有毒鸡汤。
“嗡嗡”，震动声又响起。苏飞已经不想再去搭理这群闲得蛋疼的同事了。径直把新手机轻放在床头柜上，去洗手间洗漱准备休息。
Part 3
捡到手机的第三天，苏飞破天荒地早起了，他完全将之归功于昨晚的早睡。出了小区，迎面而来的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天。他戴上了口罩，埋头奔进雾霾中。
街道上，几个环卫工坐在马路牙子上，看不清脸，隐约听得到他们交谈的声音。隔着雾霾，苏飞听了会儿，也听不到什么，就断断续续几个词：可惜，年轻，抢救，没了。
唉，苏飞叹了一声，浊气拘在口罩里，闷得难受。抬脚离开这憋闷的地方。他回想起当初拼命逃离小县城，义无反顾奔向大城市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悲哀。这混世上每个人都挣扎在自己的欲望中无可救赎。
等到公司的时候，同事们还没来。苏飞径自坐在座位上，掏出新手机，点开了微信。“嗡嗡”的震动声不绝于耳，昨晚大家聊了很多呀，消息记录99+。
“[有人@你]”的红色字样，又一次出现在苏飞眼前。没有多想，他直接打开群，准备爬楼。屏幕右侧的进度条飞速向上滚动，他似是听见唰唰的翻页声。
突然，新手机猛地一黑屏，没了动静。苏飞诧异，按着显示键也没反应。不一会，屏幕又亮起来，手机里传来极小声的流水声。他急忙把音量调大，终于能听清楚。
原来是个视频。画面上是一条湍急的溪流，周围是青翠的山。这景色，苏飞总觉得眼熟，像极他曾去过的某个地方。但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
顺着溪流一路往上，河边沙地上放着几件衣裤。他定睛看去，溪流里有个人影浮浮沉沉，若隐若现，拼着一口气不肯沉下去，张开的嘴还喊着什么。
苏飞睁大眼睛，终于看清那人的嘴型：救我！握着手机的手，骤然失力，手机猛地掉在腿上。
Part 4
县城里所有孩子都很羡慕苏飞。因为他学习成绩特别好，所以得到了唯一去大城市读书的名额。
苏飞也开心，但这开心并不纯粹。去大城市读书，对他来说，更是一种解脱。没错，他背负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他十岁的某天，小伙伴邀他一起去玩水。他本不肯去，却遭到同行小伙伴的嘲讽。年轻气盛的他一激之下，跟他们同去了。他不熟水性，便在离岸边近的地方踢踢水。小伙伴水性好，自顾自去游泳。
谁也没想到，那小伙伴越游越远，不知不觉间游到水流最湍急的地方。当苏飞上岸后，才发现小伙伴不见了。他寻遍周围沙地，也不见踪影，只有几件衣裤孤零零摆在地上。
苏飞睁大眼睛，望着水面，突然看见有个黑点在河里浮浮沉沉，很像是人影。分辨了好久，才肯定是张着嘴喊叫的小伙伴。
可苏飞根本不会水，没办法救人上来。他怕极，父母是不同意他玩水的，一旦被知道，那肯定是一顿胖揍。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偷偷跑回家，一边祈祷小伙伴没事，一边祈祷自己玩水的事情不被父母知道。
两天后，那个小伙伴的遗体在河流下游被发现。
从此，苏飞更加发奋读书，努力逃离这个地方。终于得到唯一的进城名额。
“嗡嗡”，手机又开始震动。这声音，猛然将陷入回忆的苏飞惊醒。他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连衬衫都已湿透大半。
一瞥手机，工作群里狂轰滥炸的消息差点爆群。他蹭地站起来想去干活，才想起今天一大早自己就请了病假。
Part 5
“据悉，日前在某小区附近，一年轻女子街头病发，向路人求救无果。终因抢救不及时死亡。”
苏飞轻声念着，朋友圈里再一次疯转着的消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烦闷，也没心情理会震个不停的工作群消息。
屏幕上猛然闪出一行小字：“[有人@你]……”。他想起昨天点进去后看到的视频，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索性不理，放任它去。
没想到，手机再一次直接黑屏。不一会，伴随着流水声，屏幕也逐渐亮起。还是播着那个视频，沉浮在河里的人伸长手臂，张开的嘴嘶吼着“救我”，这声音却被河水吞没。
他仿佛看到，小伙伴瘦弱的手穿过屏幕，朝着自己伸过来。手臂上还挂着好几条河底水草，被划伤的地方滴着血，惨白的模样极像小说里的水鬼。
他终于惊恐地大吼出来。可下一秒，他慌张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消失了。就像当时的小伙伴一样，他张大嘴，努力发出声音，却是徒劳。
他无声地吼着：不要……不要再@我……
嗡嗡。他惊慌地将手机甩脱，抱着头，瑟瑟发抖。
嗡嗡。那几个红色的字眼，却仿佛从手机屏幕上爬了出来。拖着黏稠的血痕，爬满床单、地板，沿着他的脚，往他身上慢慢爬去。酥酥痒痒的感觉，如同蚂蚁爬过一般。
嗡嗡。他忙不迭扫落身上的东西，在逼仄的房间里奔逃。他怎么也找不到，那扇有些破败的房门，只得在屋里转圈跑。可那些该死的东西，却爬到一处，聚成一条血红的河，汹涌地奔腾而来。
嗡嗡。一身冷汗，湿透他单薄的衣衫。脚下一个踉跄，他跌坐地上，眼睁睁看着那血红的大河，翻着浪花，呼啸着朝自己冲来。
嗡嗡。他整个人被血河吞没，挣扎着，在河中浮浮沉沉。四肢百骸传来剧烈的痛感，仿佛有人拿着锤子，一寸寸敲碎他的骨骼。他又痛又怕，拼命地往外爬，企图挣脱这骇人的血河。可是一点用都没有，血红的河水不停往他嘴里灌，浓烈的腥臭味让他直犯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却无法摆脱血河的纠缠。
嗡嗡。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满脑子只剩下手机频繁震动的声音。他眨巴了几下眼，发现自己还活着，欣喜不已。
可当一眼瞥到镜中的自己时，他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原本的身体、四肢和脸，全都消失殆尽。独留一双孤零零的眼睛，悬浮在空中。
Part 6
城市里，朋友圈都在疯狂转载着一条信息。
“警方称，日前街头病发的年轻女子，曾将手机摔向一路人求救。但该路人当时见死不救并捡走女子手机。目前警方已根据监控找到该路人，但他已离奇死于家中。此案仍有待侦查……”
突然手机“嗡嗡”震了起来，屏幕上方闪着一行小字“[有人@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