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麦黄时

五月的风,或带着几缕燥热,或带着几许清凉,温情款款地走来,石榴花用火红的热情、高举的喇叭与其呼应。此时的田野把大地铺就成无边的金色。

哦!又是一年麦黄时。

曾一度碧绿的麦田在淋了几场风雨后,线提着一般地疯长。漫延的金黄铺天盖地,那是农人丰收的希望。这个时候,我喜欢哼唱李健的那首《风吹麦浪》,尤其身在一望无垠的麦田中,才可以唱出那种浪漫的韵味,那种闲在的陶醉。

小时候的我并不喜欢这个时节,麦子黄了,预示着农人劳作的钟声即将敲响。父亲总会提前打理农具,然后会用磨刀石把镰刀磨的铮亮。那时,我会站在父亲身边,看他把镰刀放在一块平石上,然后用脚踏住镰刀柄,把一块磨刀石蘸上水,两手抓住石的两端,一下一下地磨着。他的身子也跟着一起一落地动起来。我总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父亲在磨镰刀,而我却是在欣赏。在我看来,父亲是在表演他的一项技能,那么认真,那么投入。

在父亲即将完成这项工作的时候,我也总是不忘数一下镰刀的个数。如果只有四把,我就有了一种小窃喜,因为父亲母亲各一把,两个姐姐各一把,就没有我的,我就可以不用干了。我可以不必在日头下曝晒,安心地在家做好我的后勤工作了。哪怕为做什么饭发愁,哪怕被灶火熏得流泪,那都不算什么。而如果父亲说出得再买一把或者再借一把的话,我一下子颓废起来,并为此而焦虑好几天,直到最终等到赶往麦地里收割那一天,才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迎头而上的洒脱和释然。

其实现实也并没有我之前想象得那样不堪,当熬过被父亲吆喝着从睡梦中挣扎起来的瞬间之后,我们还是有一些激动的,因为要在地里待一天,母亲早已备好可口的午饭,烙好的油饼,炸好的咸鱼,蒸好的咸鸡蛋。麦收的第一天,我们就这样带着几分欣喜和兴奋赶往麦地。

那时候的天空是澄澈洁净的,蓝天白云下,有初升的红日,有碧绿的大树,有金黄的麦田,还有一行行三五成群的行人。每到这个麦收时节,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这样的一幅画面,它从不会被时光的沙淘沥,多年之后依然是那样清晰。

开始收割了,父亲迅速地割下几大把麦子,然后给我们分垄。我是左撇子,左手拿刀顺手,却又不符合镰刀的刀型,所以不得不用右手割,这样笨拙的动作看起来很可笑。父亲会给我少分两垄,也许他并不在乎孩子们干多少,他要的就是一家人齐上阵的架势。弟弟没有被安排啥工作,他饶有兴致地坐在地头挖坑,逮蛐蛐。

割麦的工作枯燥而无趣,那个地头好像一直就在不远处,可却怎么也到不了头。我被他们远远地抛在后面,有时父亲从对面地头割回来对我说几句鼓励的话:“快干呀,早干完了早回家!”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挥动着镰刀。他对我应该只是说说而已,也许就从没觉得我可以“快干”。我还是那个速度,甚至一时中颓废更慢了下来,过不了多久,又被他从后面追了上来。两个姐姐比我大几岁,她们在家庭中自觉地多干活,练就了一身不符合年龄身份的本领,每次她们各自超过我,从不会嘲笑埋怨我,而是会对我露出包容的微笑。

这样机械的工作让人感觉一天的时光很是漫长,终于天色渐暗,麦子也已被我们成捆地捆住,一个堆一个堆的,看起来是那么饱满,那么结实。即将回家的那一刻是兴奋的,更是一天里我们最积极的时候。父亲用三马车装好车,弟弟和母亲坐在车上,姐姐用自行车带着我,我们就这样带着劳作的疲惫和收获的喜悦,结束了一天的劳动。

这样的工作往往需要持续三四天,当麦子全部被割完并被拉到麦场的时候,剩下的活就基本不用我们干了,父亲会在麦场和其他农家搭伴,做轧麦子、翻场、扬场、晒麦,垒麦垛等一系列繁琐而又耗时的工作。麦场上,他们高声谈笑,疲倦的脸上也掩不住那种由衷的喜悦。我们的任务是挣口袋,看着一簸箕一簸箕饱满的麦粒倒进袋子里,我们小孩子的心里也是乐滋滋的。

随着科技的发达,农具是越来越先进了,先是有了收割机、颗粒机,省去了人力;然后又有了大型联合收割机,只要人跟在机子后面挣袋子,麦粒直接就被脱离出来。一个麦秋只用一两天就完事了,真是省时又省力呀!当然,镰刀时代也就成为过去式了。

可是在这样的收获季,我却分外地怀念曾经镰刀割麦的岁月,那是我童年生活中不可剥离的回忆。每到此时,我便心生出诸多怀念的思绪,怀念父亲的磨刀声声,怀念父亲的割麦姿势,怀念父亲的驾车背影……

又是一年麦黄时,风送来了几丝微凉。我在这个温柔的五月,垒起一些细碎的文字,以此慰藉我日益聚积的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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