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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沱沱河终于到了。
沱沱河只是一个不大的村子,从这头可以望见另一头的狭长的一条。路边除了饭店与旅馆,就只有药店和卖棉服的了。饭店以面食为主,除了青菜不易运输,倒也有各色菜品。旅馆是一色的标间,一百五十元一间,供应热水,还算公道。药店里都会有现成的氧气卖,高原的氧气不像内地的纯正,有股说辣不辣的机油味道,还有各种防止高原反应的药品。
总有脸色乌青,晃晃悠悠进来买药的驴友,在进藏信念与频死体验中左右摇摆,放弃的打道回府,不放弃的继续前行。沱沱河像一道坎,迈不迈得过去,考验着驴友的意志。
何柳与方小菲都口唇青紫,稍走几步就要喘一喘,没人敢快走。
所以有进藏经验的人都知道,越往西生活节奏越慢,走路都必须慢慢来的地方,可想而知会有怎样的习惯。男人们好些,几位有进藏经验的,全不在意。大家吃完了饭,分配了标间,方小菲便头疼得倒头躺下。
何柳不敢一人出门,叫上郑利民顺着街道一家家寻找,那些李朝阳留下小票曾光顾过的小店。远远地,一个瘦高个子男人背着一个氧气袋,手里又拿着一个小氧气瓶,精神萎糜,脚步踉跄。三人相对时,郑利民问道:“哪来的朋友啊?受不了了?”男人努力睁大一下眼睛,扫了一眼何柳:“我要回家,我要坐飞机回家。”郑利民笑道:“坐飞机啊?哪里有飞机啊?”男人挣扎着接着走:“不行了,受不了了,我要坐飞机回家。”郑利民看他走过,还是笑:“还坐飞机回家呢?估计连汽车都找不到,要不早回去了。你说这是何苦呢?”何柳苦笑:“西藏是驴友的梦想天堂,铩羽而归就变成了噩梦。”那些店老板大都不是本地人,有经济头脑又不怕高寒和空气稀薄的人留下来,经营起这进藏的生意经。
在一家卖棉衣的店里,何柳听到了关于李朝阳的讯息。老板是西安人,对李朝阳的死印象深刻:“跟他老婆一起死车里了,好像是在唐古拉山上冻着了,唐古拉山上太冷了,他们不知利害,不穿棉袄,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那种风的冷是钻进骨头里的,能把人冻坏。所以,你们捎件棉袄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你看那好端端的一家,都没了不是?家里要有孩子,可咋办啊?去年还有一家呢,在纳木错,三口没了两口,可惜了吧?”老板絮絮叨叨地说。何柳说:“他在你店里买过东西,您还记得么?”“那不知道,买东西的人太多了,又隔了这么多年了。”
何柳谢了老板走出来,索性不再去找,站在街边盯着西藏方向发呆,想象着李朝阳走在这条街上,会是怎样的情形。郑利民怕她又要哭了,从侧边只管瞄何柳的眼睛。良久,何柳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我没事,咱回吧。”两人慢慢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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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阳出事儿是在回来的路上。
回到那曲时,李朝阳拐进加油站加油,睡得迷迷糊糊的赵敬华,在加油站交完费后丢了自己的钱包。要命的是她与李朝阳的身份证都在钱包里。
因为每次过关卡都要验身份证,李朝阳把身份证拿了出来,交给了赵敬华。没有身份证,怕是出不了藏的。
李朝阳报了警,他们在加油站调出监控反复观看,加油站工作人员也被传唤到派出所一一问话,折腾到凌晨四点,同伴们都陪着,在车里小睡了一会儿。
李朝阳一夜未合眼,眼看实在折腾不出门道来,他请求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出了一个书面的证明:身份证丢失,以备关卡查验。
他们一行人在凌晨五点钟决定继续赶路。李朝阳坚持认为自己没有问题,但熬到中午,在简单的午饭后,他让车队继续行进,自己小睡了一会。
于是,他与车队拉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在唐古拉山口,他的车抛锚了。他在讲机里通知了领队,领队决定原地休息等他,让他先自行查找车的问题。
在唐古拉山的雪山旁,在刺眼的阳光下,在七月里依然寒冷刺骨尖声呼啸的山风中,李朝阳摆弄了半个小时,便继续前进了。
领队通知大家尽快赶往沱沱河休整,等待李朝阳会合。李朝阳一路无话,面对赵敬华的自责,李朝阳笑道:“那咋办啊?你现在就算想以身相许来弥补,我也没力气了,不能要色不要命啊。”赵敬华啐了两口,直说晦气不能乱说。
眼见沱沱河的屋顶出现在眼前了,李朝阳在路边停了车:“哎呀,终于到了,我真累死了,让我眯会,你要困,也睡会儿,你要不困,就玩会儿。最多半个小时,咱就跟他们会合,不用害怕了吧?”
李朝阳与领队通了话,让他们先找个饭店点好菜,等着回去一起吃饭。赵敬华不疑有它,就由李朝阳睡了,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感觉到了冷,挣扎着醒来,朦胧的夜色里,却发现怎么也唤不醒了李朝阳。巨大的悲痛与恐惧包裹了赵敬华,她张着嘴哭不出来,喉咙堵着一块硬硬的石头。
最终是怎样的心路历程,使赵敬华决定跟李朝阳走?赵敬华没有写,何柳只能猜测。
日记的最后,赵敬华记录了她在寒风中下车冷静了十分钟,吃掉了她带的所有治感冒的药品,关掉了手机和对讲机,留下她写给何柳的一段话:“何柳,对不起,在现实生活里,你拥有他所有的疼惜与爱,现在他走了,就让我陪他走吧。我爱了他十年,能陪他一起走,也值了。”
赵敬华坐回到车里,依偎着冰凉的李朝阳,是心灰意冷还是心满意足?她选择了断尘缘,是因为对生活的彻底绝望,还是因为对爱情的巨大渴望?又有谁能说得清?
两人都是平静地睡去的。“何柳,我们爱你”的字条是捏在赵敬华手里。
也许到最后,她还是有些许不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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