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画了一幅猫,拿给妈妈看,说:“像真了,简直比真的还真……”
妈妈微笑着点点头。我凑过去瞧了瞧,觉得还行,但要说比真的还真,却是未必。而且觉得这个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似乎我也可以试一试。不过不是现在,画不好惹人笑话,还是等没人的时候再试。
一段时间之后,又把这个念头给忘了。直到某天,在抽屉里翻到本《自然》书,里面有张猫咪的插图——正是当初姐姐画的那张。见四下无人,便找来纸笔试一试。画完一瞧,虽及不上KK,也没有比真的还真,但也有那么几分意思。于是信心倍增,又去画别的。
家里的桌子,衣柜,床板上都贴有装饰画:丹凤朝阳,二龙戏珠,仙境佳景等。当时农村很流行这个。
照着柜门上的装饰画画了幅虎啸山鸣图,第二天拿去学校炫耀:“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画!”
大家都不信这是我画的,带着像你这种人我们见多了的轻蔑表情说我吹牛皮,说大话,不要脸。别人不信就算了,这里面还有倪二。倪二可不是说你吹牛就算了的。为证明真假,他令我现场再画一张,为防止作弊,还领着一群人把我给围起来。说要是画得不像,说假话呼(骗)他们,就要吃家伙(挨揍)。
我心中忐忑:原来那张大部分是蒙在柜门上临摹的。如今为圆撒出去的谎,只能照着画,画不画得好一点把握都没有。今天这顿家伙怕是跑不脱了。虚荣心真是害死人……
硬着头皮,在众人幸灾乐祸的围观下画起来。当我勾完最后一笔时,围观者都默然无语。倪二也不得不为此事做总结性发言。丢下手里的棍子,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这批画得好像啊,以后可以去当画家了……”
我大喜:我都感觉要吃家伙了,你们倒认为不错?这是你们的真实想法吗?还是说我的美术水平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和你们不在一个层次了?
此后,对画画的热情就更高了:画片上的克塞,变形金刚,葫芦娃……蚊帐上的黄鹤楼,枕巾上的鸳鸯戏水,床板上的仙境佳景,教材上的小猫钓鱼……逮到什么画什么。有时画得好,有时画得差,什么原因不清楚。但对于画画来说,一直都抱有信心。在班上也以“这批画得好像”而闻名。
在菜园子附近捡到一张门神,威风凛凛的秦叔宝。信心膨胀,也照着去画。一下午的时间,越画越差,越画越难看,越画越没信心,最后看着原画上那复杂的衣履,宝剑,腰带,铠甲……长叹一声,放弃了。信心从这时便开始有所动摇。
灰锅拿来的《黑猫警长》连环画。我一边翻一边想:门神画不好,是因为太复杂,我还小,不能胜任是可以理解的。黑猫警长这么简单,应该能让我找回点信心。
姐姐的同学过来找她,见我在竹床上气呼呼地不停撕纸,笑着说:“你弟弟好过瘾啊。”
我没功夫搭理她——看似简单的黑猫警长也画不好,信心已丧失大半。
《小学生天地》上有篇漫画连载,讲一只蟋蟀打拳击的故事。我照着画了一幅戴拳套的蟋蟀,感觉还行。众人看了也表示赞赏。信心有所回升。
又有一篇讲鳄鱼伪装成木头捕猎梅花鹿的故事。照着画了一幅鳄鱼,不像;又画了一幅鹿,更不像;最后画了截木头,这才好一点。回过头来继续画鹿,一遍又一遍。当我涂掉第三幅鹿的时候,终于意识到我的美术天赋可能只停留在木头这一层面。
去麻饼镇玩,灰锅拿出一只笔记本。上面是KK画的各种变形金刚:擎天柱、威震天、大黄蜂,机器狗,激光鸟……还用水彩上了色,看起来比连环画上的还要精美。
为了证明是我技不如人,而不是对象太难,便求他画一幅黑猫警长。KK一挥而就。我接过来看了又看,手指绕笔迹而动,心中笼上了一层不祥的预感。
当时正值亚运会期间。《亚洲雄风》,熊猫盼盼,刘欢,韦唯……正铺天盖地。我画熊猫盼盼失败的次数比画黑猫警长更多。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便求他最后画一幅熊猫盼盼。KK一勾既成。我捧着那张熊猫盼盼,目视良久,心如死灰,终于认定我的天赋实在不值一提。若KK是菜园子前面的鱼池,那我就是教室后面的水洼。从麻饼镇回来以后,就再也不提画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