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来一碗腊肉花饭,如同午餐吃了一道硬菜,那叫一个管饱,加之口味尚佳,解馋也是极好。无数个清晨,我们姐妹几个,或坐或立,于厨房,人手一碗腊肉花饭,呼啦啦吃完再去上学。
记忆中,无论寒暑,但凡我爸在家的日子,他都是第一个起床,生炉子,烧水,炒饭,一通忙活后,便开始招呼我们起床。我们躺在床上,多想再赖一会儿啊,可我爸的脚步越来越近,随之他便开始由大到小逐一点名。
本想再辗转几下,拖延片刻的,房门忽地一下被推开,熟悉的香味如同插了翅膀,飞将进来。哈哈哈,腊肉花饭都准备好了,哪里还有什么理由偷懒?
三下五除二穿衣洗漱,急急忙忙冲进厨房,大口吃起来。也有着实贪睡的,比如我三姐,这么香的饭也抵不过她在梦里云游惬意。那会儿,我总是充当敢死队的英勇成员,屡次上演掀被子大法,为的是让她乖乖就范,不耽误吃腊肉花饭。
也不怪我粗暴,腊肉花饭,非得趁热吃。凉了,蛋的那股子腥味,必然卷土重来;腊肉的酥脆感,统统消失殆尽;油菜白菜或是卷心菜,全都软塌塌的,哪里还有翠绿可言?也就那豆瓣酱儿,独自在那里艳红着。可惜,美食讲究的是搭配,一样走了样,全盘皆输。何况多样已然打了折扣?
北方人,比如我家先生,也是吃腊肉花饭的,对他而言,那不过是急就章罢了,匆忙之中,小饿之时,片刻烩制完毕,刹那穿肠而过。吃舒坦了,安安稳稳坐那儿,捧腹生出岁月不薄之叹。
然而,我爸的逻辑不是这样的。他说,越简单的东西越讲究,别小瞧这腊肉花饭,其实将就不得。我不大明白,有一天起早了,就围着我爸亲眼目睹了一回。
那是冬天,腊肉就在厨房的梁上挂着呢,房梁不高,我爸一伸手,就够着了。他先后够了好几块,左瞧右看,最后选了块肥瘦三七分的,以温水刮洗干净后开始切薄片;油锅烧热,入肉片,煸至焦黄翻个儿,待得另一面也焦黄了,锅里一准儿汪着好些油呢,这时要盛出一部分油;接着倒入事先打好搅匀的鸡蛋,稍稍成形便翻个儿,快速扒拉两下,与煸好的腊肉同时起锅。
锅中再倒少许油,入葱花,香味扑鼻之时,倒进米饭,偶有成团,也不急,滋水少许,盖上锅盖,稍焖一下就好。只炒得米饭粒粒透明,自成一体,撒入油菜白菜或是卷心菜末,再下事先盛出来的腊肉,蛋花,搁自制豆瓣酱一勺,翻炒片刻即成。
看到这儿,我算是悟明白了:腊肉要肥瘦适中,煸出的油还得盛出些许,否则有油腻之嫌;鸡蛋要和米饭分开炒,是时候了再与米饭会师,不然会把鸡蛋炒得如铁子儿,又老又硬;蔬菜末儿得晚点下锅,要不就太烂了,且翠绿尽失;腊肉,豆瓣酱都是咸的,所以,不必放盐。
唐鲁孙先生也说,花饭是很见功力的,虽然他说的少了一味腊肉,但道理理应如出一辙。他写,早年家里雇用厨师,试工的时候,试厨子手艺,首先准是让他煨个鸡汤,火一大,汤就浑浊,腴而不爽,这表示厨子文火菜差劲,再来个青椒炒肉丝,肉丝要能炒得嫩而入味,青椒要脆不泛生,这位大师傅武人菜就算及格啦。最后再来碗鸡蛋炒饭,大手笔的厨师,要先瞧瞧冷饭身骨如何,然后再炒,炒好了要润而不腻,透不浮油,鸡蛋老嫩适中,葱花也得煸去生葱气味,才算全部通过,虽然是一场一菜一炒饭之微,可真能把三脚猫的厨师傅闹个手忙脚乱……
如此看来,我爸说的,腊肉花饭,要讲究不要将就,还真在理。
说起来,我小时候管这饭一直叫腊肉蛋炒饭的,为啥现在改叫腊肉花饭?
北京人觉得蛋子不雅,皮蛋称之为松花,煮个鸡蛋还叫卧果儿。我久居京城,也就入乡随俗,这般叫了,尽管这理由听起来有点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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