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凌晨三点的走廊里格外刺鼻。林晓攥着病危通知书,指甲在纸张边缘压出月牙形的褶皱。监护室的红灯明明灭灭,映得她眼底一片猩红。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周明远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联系。
"朵朵怎么样了?"沙哑的男声穿过电磁波,裹挟着机场特有的嘈杂。林晓望着玻璃窗里插满管子的女儿,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掐着她的脉搏:"医生说...可能撑不过今晚。"
听筒里传来行李箱倒地的闷响。十五分钟后,皮鞋叩击瓷砖的声响由远及近,林晓看着那个曾在她梦里反复出现的身影,西装皱得像揉碎的宣纸,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
周明远的手掌贴上监护室的玻璃,水雾在冰冷的表面晕开。林晓记得这双手,十三年前也是这样贴在产房玻璃上,新晋爸爸哭得像个傻子。那时的水汽是温热的,不像现在,凝结成霜。
"骨髓配型结果明天出来。"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古龙水混着烟草味,陌生又熟悉。林晓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他跪在玄关收拾行李时,衬衫领口沾着不属于她的香水味。
记忆在消毒水的气味里发酵。七年前儿童公园的秋千架下,四岁的朵朵仰着脸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她只能把女儿冻红的小手塞进自己衣兜。此刻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林晓踉跄着扶住墙壁,周明远抢先按响呼叫铃的手在发抖。
晨光穿透云层时,主治医师摘下口罩:"暂时稳定了。"林晓这才发现周明远的袖口沾着咖啡渍,深褐色污迹像朵枯萎的花。他整夜守在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旁,每隔半小时端来热饮,却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第八天深夜,配型成功的消息传来时,林晓正趴在女儿床沿打盹。朦胧间感觉有人给她披上外套,羊毛质地蹭过脸颊的触感,和蜜月期在北海道买的围巾一模一样。睁开眼看见周明远在给朵朵擦汗,床头柜上摆着七年来错过的生日礼物,从五岁的芭蕾舞鞋到十一岁的天文望远镜,包装纸都仔细保留着价签。
手术前一晚,周明远在安全通道抽烟。林晓看着猩红光点在他指间明灭,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少年把烟蒂按灭在易拉罐里,说"要攒钱给你买带花园的房子"。此刻他掐灭烟头的样子和当年重叠,眼角却爬上了细纹。
"当年那套红木家具,"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说梦话,"我摆在公司休息室了。"林晓心头一颤,想起离婚时他执意要带走的唯一物件——他们一起跑遍建材市场挑的婚床。
月光从气窗斜斜切进来,在两人中间划出银色的河。林晓看见他西装内袋露出的病历本一角,泛黄的纸页上隐约可见"胃溃疡"字迹。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她突然发现这个曾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两鬓已经落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