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微小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对于李婧来讲,这狗屁人生的悲剧着实忿恨地想要摔碎在地,一走了之的决绝,可是就连死对于如今的她都显得力不从心,除了冷笑以对,还剩什么表情呢?操蛋的……命运?贱人?还是贫穷?

李婧今年才三十二岁,多好的年华啊,两年前的一觉醒来,世界在她眼中彻底变了样——煤气中毒,是天灾还是人祸呢?早已无力去辨别,反正自己再也回不到曾经习以为常的健康状态了。

如今的李婧不愿意照镜子、见陌生人,濒临死亡的她被抢救过来,命是保住了,但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后遗症—迟发性脑病,口齿不清、智力有些受损、走路时出现动作迟缓或者是慌张步态、肢体震颤,思维能力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甚至还会昏厥,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人?还怎么在社会上生存?

一边在救治、一边在讨伐赔偿,李婧在医院整整待了近三个月,才慢慢恢复自主意识,李婧更希望自己死在手术台上,可是家人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况且医药费又不用李家出,即使没人承担,父母也要砸锅卖铁地抢救,李婧是这个家唯一的孩子啊!

又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医生就建议回家疗养,他们的言词是带着不确定的希望:在家好好调理,可以恢复的,要有信心!

“那…那能恢复到…原来、原来的样子吗?李婧急切地询问着。

“这个嘛,不好说,因人而异,你还年轻,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会很有助于你的恢复,会好起来的,多做康复训练。”

“多久,多…多久啊?”

医生做了无奈的表情,对着李婧的父母撇了撇嘴笑笑地离开了。

“小婧,别着急、别着急,会好起来的,跟爸妈回家,后续慢慢调理。”

“我…我…我想死。”憋了半天吐出最真实的心声。

“我的宝,可不能这么想,你还年轻,想想还有我和你爸啊!”

“我…我…成了你…你们的负担,这个样子…怎…怎么活啊?”

“你哪怕瘫在床上,也是爸爸妈妈的心头肉啊,你没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别瞎想,相信你会康复的,我们一起加油!”

李婧望着父母这几个月的沧桑,不仅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增多了,就连腰背也更加的佝偻了,陌生的都有些不认识,很是心疼如此的遭遇,是自己不幸多一些,还是父母的不幸更沉重呢?

在如此破烂的心境之下,李婧带着绝望而活着,等待奇迹的发生,更像是等待死亡的到来。

几经激烈的沟通,李家拿到不错的赔偿,公司也人性化地给予了一定的经济补偿,李婧在家人的陪伴下,将公积金悉数取了出来,也办理了养老的转移,以便回家能继续的续上。收拾所有的家当,离开了这个曾怀揣着梦想的城市,离开了这座无情伤害又即将抛弃自己的城市,划上两讫的句号,没有可回头的思念与不舍,只有对于未来的恐慌与撕裂。

如今李婧回家已有一年多了,刚回来时,对于那场意外仍是不知所措和彷徨,像是梦了一场,只剩遗憾和悲伤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忍直视。多少个午夜梦回想要穿越那片浓雾之后,却久久找不到出口,像个孩子般坐下来仔仔细细哭了起来。李婧深以为自己所有的故事都留给了那片浓雾,是仙境还是陷阱呢?欲罢不能地想要揭开梦中的神秘之纱,有心而无力。

时间是最好的疗愈师,抚平每个人心中的旧伤,只是狗日的生活往往是挥刀添新伤。不忍回忆却萦绕着不肯罢休,也许说出来也是一种特有疗愈法,感谢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力量,她们总有法子让你心甘情愿地开口,然后与你共命运同呼吸,还会替你开口大骂那些瞎眼的东西。

每个来家里的亲戚、邻居都忍不住叹息这姑娘的悲戚,是的,李婧已经没有好友了,在乡村,好友已然成了奢侈品,消耗不起了。这些串门的熟人总想打听些什么,以给平淡的生活增加些谈资。从沉默不语到祥林嫂般的数落、抱怨,也许在李婧心底已然臣服于命运的无常了,清高、优越被藏匿的无影无踪。

“我…太倒霉了,楼…楼下煤气…气,敲门…没听…见。”说话仍不利索,

平平常常的一天一夜,殊不知成为多少人心中的特殊日子,或生或死,或喜或泣,而那么平静的一晚成了李婧人生的分水岭。

毕业后的李婧就一腔热血地投身于“建设”这座城市,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螺丝钉,也是喜笑颜开的。房价节节高攀,与李婧无关,顺势带动房租的居高不下,李婧就很气愤,房租越交越多,房子却越住越偏越偪仄。但是冲着年轻的劲头,仍将梦想刻在心间最亮的地方,一切皆有可能,在这座城市立足并不遥远。

这一次李婧搬到了公寓,一间朝北临街的卧室,住进去就知道为什么房租便宜了,外面太吵、隔音太差,好在和室友关系不错,最主要的是价格公道,其他的不利因素都可以忽略。其实李婧睡眠特别轻,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是不可能入睡的,但是现代科技厉害啊,为此李婧斥“巨款”买了个很好的降噪耳机,那隔音效果是真的好,有了这宝贝,任由外面嘈杂闹腾,李婧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福至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就是这宝贝耳机,让李婧被命运扼杀在悲剧中了。

“李婧,你这耳机是真好啊,我在房间里喊你好多次,你都没反应。”

“必须的,这可是我精挑细选得来的宝贝啊,没有这耳机我会崩溃的,外面真是太吵了,带上耳机世界清净了。”

“不难受吗?”

“和安静相比较,我宁可难受些。”

“这周五我回老家啊,你一个人好好享受周末时光,不要想我哦!”

“又回家啊,可真羡慕你啊!”

和合租女孩小敏已经住了有小两年了,两个单身女孩的关系还挺好的,小敏的家离这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吧,所以会经常回家。

周五的晚上,李婧回到公寓,将就吃了点晚饭,就追起了剧来,由于隔天是周末,睡得也稍微晚点,还是在11点前睡下了,对李婧而言,年纪越来越大了,可要好好保养自己,最主要一点就是:早睡早起,可不能变成人老珠黄,吓跑了白马王子。李婧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带上耳机倒头入睡的那一刻,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了呢?与她无关,与她的生命有关。

这些拼凑的记忆,大都来自小敏的口中。大约在凌晨一点左右,这栋楼的一些住户就闻到了很严重的煤气味道,这些醒着的人开始往外跑,并敲醒了沉睡中的左邻右舍。于是很多人走出了家门,来到户外,才了解到是楼下的餐馆里发生了很严重的煤气泄漏,楼上房子都被煤气味浸染了。

慌乱之中,谁都没有意识到还有人没有逃出来,毕竟外间这么大的嘈杂与混乱声,怎么可能不醒、不惊觉煤气味呢?况且热心人士早就将涉及范围内的门都敲过和大声呼唤过了。就这样李婧被安然地忘却在煤气中,“享受”着一氧化碳的垂爱,久久无人来问津。

被人想起来已经是接近四点了。事发后,人首先是无来由的慌张,敲醒邻居、联系物业等等,过了好些时候才想起来报警,警察来了,寻找泄漏的源头、开门,原来是阀门出现了问题,又紧急找专业人士。被疏散的人群,无所事事后又将讨论从线下转到线上了,最主要是物业秉着对人负责的态度,又例行地关心起大家的安危,而恰巧这时小敏起来上厕所看到了这一群里的信息,就想着赶紧慰问下李婧。

“李婧,你没事吧,我错过了一场大戏啊,我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意外呢,赶紧满足我的八卦心下呢,现在怎么样了?实时播报吧!”

……

五分钟后,依然没有消息。

“李婧,你人呢?和人聊嗨了?”

……

依然没有回复,打电话也没有接通,小敏有些慌了,于是在群里询问了。

“你们有人看到1撞312的人吗?能帮忙在人群中喊下吗?我发信息和打电话都没有应答,她叫李婧。”

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我喊了,但没有人应答啊,你确定她今晚在家吗?”

“确定啊,她不可能夜不归宿的啊,哎呀,她睡觉喜欢带耳机,怕是没听到这些声音?你们赶紧帮忙去看看312房呢?谢谢,谢谢!”

“稍等,别急,这就去!”

……

“我们敲门,没人应啊,你确定里面有人吗?如果是这样,我们可能要找开锁的来了。”

“我确定,确定!”

于是又慌里慌张地去找开锁公司,等待,焦急地等待,小敏的睡意早就被吓跑了。

当大门被打开、当房门被打开时,李婧仍是安然地躺在卧室里,带着耳机,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呢?微弱的脉搏,脸都变了色了,甚至出现了面部表情的走样。赶紧送往医院,是抢救治疗了。如果再晚一些,后果不堪设想,或许对于李婧会是更好的安排吧!

商家、物业偿还着李婧的未来,屈辱的未来。乡政府也同情这个女孩的命运,为她办理了残疾证,一年可以领到万把块钱。不必为钱烦恼的日子,本是一种幸福,对于李婧而言,却犹如活在地狱中,那些曾经做的梦,全碎了一地,还有谁比自己可怜呢?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可悲的人了啊,活着还有意义吗?坐吃等死而已。

甚至李婧以为,这个世界除了自己残疾以外,根本就没有残疾人了,只要不是残疾,再大的苦难都不算苦,毕竟有健康的身体和大脑,而不是连自理都不便的可怜虫。你看那修的盲道,真的有盲人走过吗?那便于轮椅的通道,服务过多少轮椅呢?有哪家企业会聘用残疾人士呢?茫茫人海中,放眼望去的全是健康的人啊,而那些有残疾的人,是只活着房间里,还是在残疾的那一刻就放弃了生呢?李婧害怕别人那异样的眼光,非必要是不愿出房门的。

“小婧啊,多出去走走,乡下空气好,没事的,没人会说你的,医生也讲了,心态放好些,多做些理疗,会好起来的,你看,才一年多,你比之前就好了很多!”

“我…不想…不出去。”

“你这样,爸妈会担心的啊,你要靠自己才能好起来啊,哪天爸妈走了怎么办?”

“我…也去死。”

“你只想到死,只会死啊死啊的,好像你活着就是为了我们两个老的,我和你爸真的希望你自己不要放弃你自己。”

“难道不…不是吗?要…要不是…为…为了你们,我…我早死了,我…我…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听不下去的母亲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揪着自己的头发,泪流满面。

“妈…妈,你…你干嘛?”

“婧啊,你就可怜可怜做父母的吧,难道你想要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上吊吗?我和你爸陪你,只要你点头,你成天死啊死啊,你知道我听的有多难受啊,你不好受,我们就好受吗?这一年多来,我和你爸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我们也希望早点死了算了啊。”

“妈,妈…我…”

“可是医生也说了,有希望啊,有希望啊,我和你爸就靠着这一点希望在咬牙坚持着啊,我们也累、也抱怨,但从来不敢在你面前表现出来啊,请你可怜可怜我们做父母的,求求你!”

“我…妈…我心里…有个洞…好不…好不了!”

“爸妈心里也有个洞,我们也恨啊,恨老天不长眼,我宁愿替你受罪,哪怕替你死也行啊,我和你爸经常边哭边无奈,老李家没做伤天害理、缺德的事啊,为什么发生这种事啊?婧,好好活着,相信你会好的,会好起来的。”

母女俩抱头痛苦着,用眼泪祭奠这无奈的悲剧,“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

“小婧怎么样了啊?”

“就那样啊,是好是坏,只能慢慢来了,恢复的还可以。”

“辛苦的是你们做父母的啊!但是她以后怎么办呢?你们又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她!”

“走一步算一步了啊!”

问话的东头的梁大婶,热心肠、大嘴巴、人脉广。

“我帮小婧物色个对象吧,无论怎样的女孩子,总归要嫁人的嘛!”

“她这样谁还要啊?而且我也担心太差的她又看不上,其实,婶啊,说句实话,我也想她有个家啊,有人能照顾她,虽说她脑子有些不好,但是生养还是不成问题啊,趁我有力气,也能帮帮她!”

“女人怎么都有人要,只要小婧不挑剔人,婶不敢保证条件多好,但是至少是能过日子的老实人。”

“那,你有劳帮忙看看呢!”

“放心,我放心上了。”

小婧的母亲也是很无奈,虽然一直坚持做理疗、针灸,但是恢复的还是很慢,眼见小婧已经三十多了,年龄不等人啊,况且还是这样的状况,自己也知道小婧的眼光高,但是情况不允许了啊,这就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老李,今天老梁的媳妇过来了,看她的意思是想给小婧说亲事!”

“这合适吗?会不会被人说闲话找依托啊?”

“就是找依托,又怎么样了,难不成小婧就不该结婚了?哪有姑娘家嫁不掉的呢?可能条件差些吧!”

“万一人亏待小婧呢?”

“所以这就是拜托人的事啊,不求找个条件怎样的,最主要人老实,能疼惜人。再说了,小婧怎么也是个没结过婚的大闺女啊,又能生养,有残疾钱,将来还有退休金,哪会亏了人啊!如果不是这种事,也不可能来乡下找啊!”

“哎,我只求能对小婧好,小婧的下半生过的安生我死也无憾了。”

“现在最主要是和小婧讲,就怕这孩子轴,不接受!”

这担心是必然的,李婧本就灰心失望,身被困住了,思维也有些不清楚,但是在那些清醒的时光里,有着太多的怨恨与不接纳。对于旁观者总会诧异,既然发生就该接纳啊,不然只会为难了自己,这叫“站着说话腰不疼”,只有当事件发生在自己身上是才叫事故,在他人身上只叫故事,等待励志的故事。剥离曾经拥有的失去,犹如生不如死。

“小婧,妈和你讲个事,你不要激动啊!”

“嗯。”

“想给你说亲事,你看好不好?”

“不…好。”

“婧啊,你不要上来就拒绝,先听妈讲讲呢!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总要过下去啊,结个婚有个归属,将来有了孩子也就有了盼头。”

“你…你们…想把我…扔出去。”

“你这孩子,就算你一辈子不结婚,爸妈也心甘情愿养你,但是我们希望你有自己的生活啊,将来等我们不在了,也有人来照顾你啊,不可以讲死啊死的,生老病死是正常的事,你还年轻。爸妈希望你考虑,也是要看人的嘛,万一遇见不错的人呢!”

“我…不想。”

“傻丫头,慢慢来,爸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没多久,梁大婶就兴奋地带着好消息来到了李家,还没见人就听见她的笑声。

“小婧妈,喜事来了喜事来了,来来,我和你悄悄说!”

“快坐快坐,什么好事!”

“前两天,我去我二姐家串门,这就聊起了姻缘这事,我二姐村里,正好有个很合适的小伙子,知根知底的人好!”

“什么条件?多大了,做啥的?”

“家里楼房,小伙子年龄是不小的,三十九岁了,在工地上做瓦匠,现在工资不低,一天三四百呢!这个不瞒你,离婚的,没有孩子,人很老实的,能干!”

“这有点…太低了吧!好歹小婧也是大学生啊,虽然这样了,但是…”

“小婧妈,人都现实的,是的,小婧之前是高攀不起,但是现在情况摆在面前的啊,她还需要人照顾,即使有残疾钱,也就刚够个生活费啊,她的那些理疗不也是要花钱的吗?但凡条件好些的,也都是不能接受小婧这样的啊!小婧选人的条件肯定要降的,不能按照什么大学生来讲啊,不值钱了。”

“这…我探探口风吧!”

“妈,不…不用…探,我…同意,你…你们安…安排吧!”说完转头就颠簸着走了。

……

“婧,不觉得委屈?”

“委屈…啥啊?有…有人要我…谢天谢…地了。我…我不想…一直…这样,就…就像你…讲的,也许遇见…遇见好人呢,妈,我…我想要…孩子,我…生命的…寄托。”

“婧,委屈你了,好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天已经这么委屈你了,将来都是好日子。”

“哼,哼…”

其实这些天来,李婧就一直回味妈妈对她讲的那些话,有些还不能理解,但是孩子两个字深深地打在了她的心上,她想要孩子,想要自己的孩子,一个全新的生命寄托。所以无论对方是怎样的人,只要对方不嫌弃她,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听到梁大婶的笑声,李婧就知道了来了,麻木一点人生也就没有那么难了,愿意、愿意。

于是相亲、见父母、订亲、办婚礼,李婧面无表情地配合着,别人笑着、闹着,有些恍惚地与己无关般。看着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李婧压制住心中本能的排斥,一点一点说服去接受,闭上双眼,一切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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