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年华|年画迎年年

本文参加“喜乐年华”主题征文活动,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汇集成的诗集,春节就是正月里色彩斑斓的封面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封面上画着喜鹊登梅五福临门的喧闹,画着人寿年丰六畜兴旺的喜悦,画着脆生生的鞭炮炸响的粗门大嗓,画着大街上喜气洋洋的笑脸和拜年的祝福。

随着元日前后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迭响,像交响乐一般展开了一幅热闹繁忙的迎春画卷。从腊月的二十三开始,这个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就已徐徐拉开了序幕。

年画俗称“喜画”,是一种特有的民间艺术,承载着人们历年的愿望和祝福,反应着不同时期的风俗和信仰,寄托着人们对的未来的期望,给千家万户平添了许多吉祥欢乐的喜庆气氛。

除夕是辞旧迎新的日子,是一年之中新旧转换的时间节点,是四季轮回的开始。

这个与年画有关的故事,也如同过年一般,有新旧、有轮回,它是从去年开始的。

去年春节,一位好友登门拜访,让我很感意外。他戴着N95口罩,简短地拜完年,远远地对我说,过几天请我喝酒,有事相谈。我答应了,不为别的,就冲我俩的交情,也不好拒绝。

好友的小名叫大壮,是我中学时期的同学,与我同窗数年,交情深厚。大学毕业以后,他一直在大城市发展,据说混的很不错。没几天,他果真开了一辆豪车,前来接我赴宴。

宴会的地方有些怪,既非宾馆酒店,亦非饭店排挡。刚进大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一家新开的私房菜馆子,进入房间以后就发现不对了。那是一个很雅致的房间,里面坐着几位年长的男人,一位美貌的中年妇人,一位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姑娘,没一个认识的。我见有几个人对我老师老师的叫个不停,十分不自在,赶紧找个机会把大壮叫出来了解情况。

大壮倒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和我说了。屋里的人也是圈子里的,新创了一个项目——做年画。缺少专门人才,想请我过来帮忙。宴席规格很高,一屋的人们又很热情,盛情难却,我勉强应承着,并没有把话说死。

酒宴结束,大壮开车送我回家,在小区的停车场里和我聊了很久。这些年大壮也改变了不少,他以前是学雕塑的,现在除了继续跟着导师学习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跑工程做项目。他苦笑道:“我以前积攒的颜料早就成了渣。”我说:“我是颜料越来越买不起了。”二人对视不禁大笑。

大壮鼓励我尽量想开点,试着做些跨行业的工作。“形势逼人,总要学会适应,算是锻炼锻炼,艺不压身嘛……”大壮说个不停,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临走,他打开车窗又交待一番,今天在酒桌上见到的那位美女名字叫小娴,是他的表妹。以前是学工笔的,现在转行搞年画。还没找男朋友。“你也老大不小了,看到合适的就别再拖了。”大壮劝完我,挥手向我作别。

我对那位叫小娴的美女倒真有点念念不忘,对于搞年画实在是不感兴趣,时间长了慢慢的把这件事给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后来大壮和小娴先后和我联系,特别是小娴还专门发了个定位,邀请我过去,言辞恳切,不好拒绝。我心头一热,就过去了。

参观地方我是比较熟悉的,以前是个很大的居民区,人烟稠密。现在拆的差不多了,新楼还没盖起来,很多地方都用金属薄板围着,四处散布着各种建筑垃圾,显得很冷清。我开车按着定位继续前行,穿过一条主干道,再拐个弯,没走多远就到了。

小娴和以前见到的中年美妇出来迎接,我才知道这位中年妇女是小娴的亲姨。这里与拆迁的地方不同,别有一番天地,景观甚佳,绿化良好。里面有一幢楼和一个类似厂房车间一样的建筑。以前被改造成教育培训的教室,现在则被改成了年画画馆。画馆是几位股东共同出资办的,小娴家也算是其中的一位股东。

我在小娴她们的带领下,大体将画馆参观一遍,对年画总算有了些感性的了解。年画的制作程序大致是:创稿、分版、刻版、套印、彩绘、装裱。画馆有两大间和数小间画室用来创稿,硬件确实不错。只是创稿这块只有小娴和两位年长的工艺师三人组成,实际上和草台班子差不多。分版、刻版、套印、彩绘、装裱各处都有专门的师傅负责,像摆摊一样,按工艺流程一次排开,搞的有点像流水线。按照他们的愿景:一旦画馆运作成功,会细分画、刻、印、描、开脸等多种工序。年画馆会拥有画师、雕版师、刷印工、裱工,还有以填色、开脸为副业的非专职人员。这样一张年画由资深画师创作出来,从刻版到水印加彩完成,需要众多艺人通力合作。慢慢地会形成有特色、有专业、有分工、有协作的一条龙文创圈,前景十分看好。年画馆在创造经济效益和完善自身的同时,还可以带动教育培训、传统文化传承,创业就业等相关事业的发展,听起来很受鼓舞,令人振奋。

介绍到得意之处,小娴冲我笑了笑。不得不说,美女的微笑杀伤力还是非常巨大的。我一直以为年画类似于夕阳产业,没多少发展的空间,看看可以,参与就免了。原打算只是过来走个过场,可是架不住小娴那清纯美丽,天真无邪的少女一样的笑容。当她问我的日后的想法时,我不由自主地回答道:“这个我可以试试,锻炼锻炼,请多多关照。”当时我只记住了女孩的微笑,竟然忘了大壮此前的交待,一次婉转的做媒拉纤。

就这样,我开始了解和学习年画,经常到年画馆临摹和仿制一些名作,时间一长,和小娴混熟了,休息的时候会和她一块儿喝喝茶,聊聊天,了解了不少关于年画的事情。

年画始于古代的“门神画”,早期都与驱凶避邪、祈福迎祥有着密切关系。它是在祈祷丰收、祭祀祖宗、驱妖除怪等年节风俗习俗化的过程中,逐渐出现的与之相适应的年节装饰艺术。此画基本上在农历春节时张贴,既可装饰环境,又含有祝福新年吉祥喜庆之意,故名年画。

年画与木版画关系密切,中国木版年画兴盛于北宋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后因战乱、灾祸等原因,传播或流传到其他地区。出于历史的原因,一般把开封朱仙镇木版年画视为中国木版年画发展的“鼻祖”。

除了朱仙镇,还有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潍坊杨家埠、山东高密、四川绵竹、河北武强、陕西凤翔、广东佛山、山西临汾平阳(古临汾)、福建漳州、湖南邵阳滩头木版年画等都久负盛名,各有千秋。

小娴和她的父亲先后考察和学习过上述一些地方的年画,时间还不短,不得不说他们在搞年画这块儿也算是厚积薄发,并不盲目。小娴在画馆有两个自己的画室,一个比较私密,我几乎没进去过;一个兼具接待的功能,里面摆放很多与年画相关的书籍和资料。我会时不时地从这里借着东西看,空闲的时候,我也会在这里和小娴在这里喝喝茶,交流一下自己的一些看法。

一次我和小娴讲了我对年画的一些看法:人类文明的伪装下面存在一些很不好的东西,贪婪、残忍、能吃。不光吃自己家的东西,还会易子而食。年画没被吃掉已算万幸,或是偶然,抑或是故意,谁知道呢?年画蕴含的东西永远归属于年画,它不属于任何人。如果你看懂了年画,真会有‘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来’这种冲动。世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形容呢?很像块青石板,一清二白三油四滑五脊六兽七斜八愣九孬(十)实在是(死)硬。切记切记!

“是吗?”小娴没听懂,忽闪着美丽的睫毛,眨着宝石般的眼睛,漂亮的脸蛋,似懂非懂的表情,带着小女儿特有的笑。

一瞬间我被她打动,身边的美人映在了我的心里。如果我用花言巧语,肯定能撬动爱的甜蜜,何况还有大壮的叮嘱在那里兜底。可我觉得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小女儿的魅力真是神奇!

我知道若是挑逗,她肯定会说:“难道我不好吗?”小娴就是那么多清纯,对于一些现实中不好的东西没有什么免疫。我不敢再和她理论,赶紧换了个话题,把前面说过的话岔过去。少女的清纯是那么的美好,我想把它长久地保留下去。

天气渐暖,万物复苏,人们的心情也跟着活跃了起来。有一段时间,我起的很早,呼吸着春天的芬芳的空气,来到年画馆。我发现了一处好地方,在年画馆的后墙有一个破门,以前用许多枯树枝当着。不知是谁进去,留下了一个大窟窿。里面是一座面临拆迁的老院,虽然无人居住,有些破败,但院内留有不少旧物件,还有许多花花草草,在几颗大树的掩映下,也算鸟语花香。

几间老式的砖瓦建筑,有一道漏出青砖齐腰高的矮墙,老枣树、老槐树、老桑树正在发出新枝,一簇簇的花花草草,让这座没有任何杂物堆积的院子,显得颇为幽深。

灰瓦、红门、绿窗,地砖、窗台、房檐,清风、朗日、花香。把时光定格在往昔,只有那些春天赋予的新鲜的生命颜色,重新述说着这里的沧桑。

我很喜欢大清早来到这里,特别是春雨朦胧的时候,打着伞,看着墙角边一道道翠绿的苔藓,不禁感怀怅想。多少孩提时的欢乐,少年时的忧伤,青春期如春潮翻滚的多愁善感,或许都曾经在这里发生。多少人来人往,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纷至沓来又错综交织的记忆,都曾经在这里起落沉浮。如今人去院空,只有我的思绪还在这里游荡。

不知何时,小娴出现在我身后,打着一把伞,犹如亭亭玉立的荷花。“要进去看看吗?”她向我扬了扬手里的一串钥匙。我微微颔首,于是小娴带我沿着甬道来到最里面靠东头几间房子,这里非常干净,屋里的东西原封未动地存放在那里,好像是主人出了趟远门,特地整理过一样。

我透过玻璃窗张望了一下,对小娴说:“应怜屐齿印苍苔。”小娴身子微微一颤,还是很快恢复正常,她拿出几个塑料鞋套,对我说,不怕,进入看看吧。于是,她打开了门。

屋里的东西有年头了,除了各色老式的家具,还有煤油炉、铸铁炉、自行车、缝纫机、柳条箱、针线笸箩、像章、塑像等等,旧时居家过日子的东西一应俱全。

一张十分考究的大木床,整齐地堆放着很多小物件,琳琳琅琅,不知是谁家的东西,我只是大略看了一下,就知道这里储满了许多记忆。

我们像是有默契似的,都没有在屋里乱翻,只是四处观望。窗子上还贴着不少剪纸,非常精致。虽然看起来脆的一碰就碎,图案却也难得一见。

墙上挂着一些相框,里面是几张老式月份牌。几位面容清秀、身材玲珑的女人,穿着各式颇有年代感的华贵衣服,她的衣领中间,居然还戴着几件珍贵的饰品。她们一个个静静地伫立在月份牌里,透露着那个时代女性的甜美。

有一副漂亮的年画,抑或是一副宣传画吸引了我。画里一位身穿黑色丝绒旗袍的女性,挽着发髻,发髻上插着小小的红花,戴着珍珠耳饰,旗袍的领口处别有一枚镶着金边的翡翠领扣。肩上坐着一个身穿浅蓝色花连衣裙,手拿花朵的小女孩。两个人都面向画面的左侧,脸上带着笑容迎着阳光。阳光在她们的脸上和衣服上镀上一层金边。两个人的身边有飞舞的黄红两色彩带,大量的花瓣簇拥着她们的身体。画面的左上方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华表……

我能确认这是一副宣传画,可是总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让人感到怎么这么有年画味呢?见我有点不明白,小娴告诉我,这幅画是画家哈琼文画的。

这令我实在是有点汗颜。我也知道以前有不少大师级的人物像刘继卣、钱笑呆、顾炳鑫、赵宏本、陈广镒、张令涛、胡若佛、贺友直、赵三岛、华三川、戴敦邦、王叔晖、陆俨少等,都搞过连环画。但是确实不知道这幅画也是大画家所画,真是有点孤陋寡闻了。

我和小娴在老屋里逗留了很久,两人没说多少话。我俩在老屋里摩挲着昔日的时光,感到两颗心更近了。

这些老屋以前是小娴的一位亲戚住着的,还有年画馆的几位股东,和他们做过邻居。小娴曾经在这里住过,对这里很有感情。天气好的时候,她会在我的陪伴下爬上矮梯,爬到屋顶上去,甚至还会在上面走俩步,看得我都替她担心。

夏季悄然来临,我与小娴的关系也在一天天的升温。一天小娴告诉我,让我准备一下,过几天和她一起去看望她的父亲。

我有点紧张,正要打电话求援,没想到大壮的电话提前打过来了。他告诉我,小娴不是他的表妹,而是他的一位恩师的女儿!

什么!我有一种刚爬上楼就被人抽掉梯子的感觉,不觉发起了脾气。

“哥们!除了这事,别的都是实话实说没有骗你。我只是她父亲的一个徒弟,关系虽说远了点,可距离产生美啊。如果你拿着放大镜看画,可能只有看齐白石画的昆虫了……”

“你离我太远,我拿你没办法。只能把我的拳头化成祝福送给你。”

“哈哈,收下了。远交近攻嘛,至少我还能为你美言两句……”大壮安慰过我,挂了电话。

欬,过河拆桥,上楼抽梯,凡事还得靠自己!我打完电话,心里倒是坦然了。自己的事,还是得自己理。

没几天我开车带着小娴去看她的父亲。出了市区,走了十余里路,我们很快来到了一个村子里。这事小娴父母的家?我有点不能自抑,心里一乱,车开的都摇摇晃晃的,差点蹭到路边的一颗大树。

我硬着头皮开车开到了小娴家,见到了她的父亲。他是一位挺显年轻的中年人,长相不俗。我们聊了几句,没想到他对我还挺了解。他拿出手机,给我看我以前的作品,大大地把我夸了一番。我知道这是大壮的一片心意,对这哥们心怀感激。

我进屋看了小娴父亲的一些得意之作,画的非常不错,也好好的夸了几句。

“哪里哪里!我的画比较死气。不像你,画的非常有灵气。”小娴的父亲很谦虚地说,让小娴差点惊掉了下巴。

“欬,时代的问题,与你无关。那时候就是这么教的,想改是改不回来了。”我知道他是实话实说,也不好敷衍,只能坦诚相告。

小娴家有两处,还有一处在市区里。这个农家大院是小娴的父亲以前出去采风的时候一个落脚点,他喜欢这个地方,很早以前就把它买了下来。

“我前两年办了病退,住在这里;她妈妈还没退休,住在市里。”小娴的父亲解释道。他去外面买了饭菜,留我和小娴吃了午饭。

我和小娴此次过来,除了看她的父亲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要把一些收集的旧年画刻板运到年画馆保存。这些刻板有很多破损的不成样子,经历过天灾、兵燹、浩劫能保存下来殊为不易。我和小娴开车到这里数次,才将旧刻板搬完。

这个村子风景如画,非常有田园气息,更可贵的是当地民风甚佳。这是我在搬运完刻板之后,和小娴在附近溜达的时候才发现的。

这些旧刻板被保存在年画馆的一个空调间里,我有空经常去鉴赏。小娴的父亲在我们告辞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些拓片,这很重要。没有这些拓片,许多散碎的旧刻板根本没法拼凑起来,尽管这不是我的主要工作。

旧刻板的整理刚开始上手,风声一下紧了起来,我怕被封在小区,干脆搬到了年画馆。没想到小娴也搬过来了,原来她那间比较私密的画室也是她的休息室。她和我想的一样,不想被封在小区里浪费时间。

年画馆里干活的人也变少了,有时我和小娴不得不自己做饭。还好这段时间不长,风声过后,一切如常。

天气炎热难耐,我干脆约了小娴一起去看荷花。荷花是年画里很重要的一个题材,需要更多的体验和足够的观察。

我们看了很多地方的荷花,公园里的、池塘里的、湿地里的还有河里的。一日,我们相约到湖畔。湖岸边,一大片一大片荷叶在水中挺立,衬托着一朵朵亭亭玉立的荷花。那片片荷叶,像撑开的一张张绿伞,有的轻浮于湖面,有的亭立在碧波之上,似层层绿浪,如片片翠玉。一望无垠的湖面舒展开⼀⽥⽥莲叶,放出⼀簇簇莲花。⼀圈圈像红云,⼀层层似丹霞,映得湛绿湛绿如油般的碧⽔如脂如染。

我和小娴乘船在湖里游玩,江北的湖,不似江南,即使有的地方遍布荷花,还是有点粗狂。湖风吹过,荷叶的活力像浪潮般向湖心推展开去,宽大的荷叶,此起彼伏,叠起了一座座活动的绿城。

不远处几艘小船穿梭其中,船上的人们大大咧咧地采折莲花带着北方人的豪情。我不禁受到感染,大胆地把手搭在小娴的胳膊上,然后轻轻地向下滑去,握着她的手。小娴没有拒绝,只是稍微滑动了一下,也握着我的手。

我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说:“因何而得藕?”小娴回到:“有幸不须梅。”看着船上的人一脸懵懂的样子,我们两个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过了一小会儿,小娴吃吃地笑了起来,悄悄地对我说:“太老土了,还能说点别的吗?”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错过的风景,就不要再回头;擦肩的过客,不要原地踏步不走,不要紧握从前不放。时光是一把利刃,你若不走,那必定会伤痕累累。”

小娴笑道:“好,我跟你走。”她说的声音不大,却引来好几个人的侧目。美女总是会被人暗暗留意的,好在他们听不太懂我们刚才所说的话,更不知道我们已然完成了爱的表白。只是对小娴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奇而已。

湖面上,游舫里,荷香四溢,凉风习习。我和小娴的柔情蜜意却似湖外的空气和阳光,炽热而又强烈。

不过这种炽热的爱没有持续太久,没几个月我们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有一次我气急了,一脚踢向小娴,踢到了她身边的椅子上,踢倒的椅子差点砸了她的脚。她哭着跑出去,很长时间都不再理我。我们开始了冷战。

表面上我们吵架是因为年画,其实则不然,只是有些东西我还没理出头绪,一时半会儿不知从哪里说起。正在烦恼中,小娴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让我过两天去她父亲那里。

我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短信,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过不多久,又一条短信发过来了。上面写着“一只鸡蛋可以画无数次,一场爱情能吗?”

这是我和小娴之间的私语,以前为了让她提高画技,我特意做了一个小工具送给她。让她用画笔在旋转的鸡蛋上练习,提高她控笔的能力。这是达芬奇说过的话,我当时告诉过小娴。看了这个短信,我知道小娴那边还有个兜底,赶紧回了个短信:我去!

经过精心准备,我开车开到了那个农家大院。秋日树木已近老成,枝叶繁茂,让我感觉院子里多少有些冷意。刚进门的时候,我十分犹豫。以我对小娴一家的了解,他们是通情达理的,解释清楚了,这关肯定能过去。可是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他们不翻脸呢?这事在当下太司空见惯了,谁也不敢打保票。

我当时一颗心就如同手里提的礼物一样,七上八下的,晃晃悠悠地进了大门。

小娴的父亲迎我进门,放下礼物,我俩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喝茶聊天。小娴在院子里的一处角落正拿着槐树叶喂兔子,一段时间不见,她还是如月中姮娥一般,依然那么美丽。她见了我也不言语,回屋拿了一个坐垫放在我身边,转身进了厨房。

快到中午的时候,小娴和她的母亲把做好的饭菜端到石桌上,酒菜上齐,娘俩反身回到屋里,好像受到惊吓似的,躲在屋里不再露面。

小娴的母亲长的和她的小姨很像,她很稳重,是个不怎么会掩饰,不善言辞的人。今天看到她对我如此疏远,让我心里十分难受。今天这桌酒席虽说不是鸿门宴,但也算是鸳鸯筵了。处理不好我也只能离席割爱,和小娴拜拜。想到此处,我心里十分沉重,多少有点后悔,不该过于生硬地对待她。

小娴的父亲倒是不错,很有男人气概。他先是随意聊了几句,直接转入正题。一是问,我和小娴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二是我对搞年画的事情有什么想法。

“她这段时间是取得了一些进步,可也就是那两把刷子,自己都改变不了自己,还要改变别人。靠什么,靠爱情吗?她把爱情看得太过了,如果相信爱情至上,那和推崇金钱至上有什么区别?都是绝对化的东西,不知害了多少人。我以前只看到她清纯的一面,没想到她是那么的单纯,还相信那些爱情至上的鬼话。如果是那样,人也别以人自居了,干脆叫螳螂算了。”我接着说:“她对爱情的看法有点极端,这个口子不能开,一但我顺着她,日后将一发不可收拾。年画上的争执倒是小事,和我俩关系不大。”

小娴的父亲听完,琢磨了一下,哈哈大笑,说道:“这是小娴的不对,我们认错。这事我能做得了主,你再说说对年画的看法吧。”

一场危机即将过去,下面是锦上添花了。我于是先恭恭敬敬地向小娴的父亲敬了几个酒,真心地敬这位通情达理的长者。如果碰上那种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家长,恐怕我此时早已离席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们开始说起年画的问题。大局已定,气氛轻松,我俩对年画都很熟,聊起来那是海阔天空。

“年画只能当个爱好,消遣消遣,玩玩算了。最多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小事业,作产业根本行不通。”我说。

“为什么?”

“年画讲究的是圆满丰裕,你看每副年画都是画的满满当当的,像这样一副圆满的年画,你能插进一笔吗?”

“当然不能!一插就把画面给破坏了。”

“现在的人们,心里早就被这事那事给填满了。年画就如同这多插的一笔,一是根本插不进去,二是即使插进去也只会破坏画面,招惹人嫌弃。更别说以前的各种信仰和禁忌了。”

“看来年画是搞不了,真的没法搞了吗?”

“不是没法搞,是这些东西都成了程式,根本搞不动!”

“快说说,什么是程式?”小娴的父亲有点激动。

我拿着石桌上馒头打了比方:看到了吗?这馒头我至少有三种方式去处理它。一是在馒头顶上点上一个红点;一是在馒头顶上按一颗红枣;一是用墨鱼汁当墨,把它画成黑黑的一团。你觉得哪种更适合祭祖或当年供呢?

小娴的父亲想了半天,问道:“你说的在馒头顶上点上一个红点,代表程式是吗?”

“大致如此,程式的东西,都形成多少年了,极难改变。不是改变不了,而是一但改变,就失去了原来应有的味道,如越俎代庖,不伦不类……比如美人样:鼻如胆,瓜子脸,樱桃小口蚂蚱眼,慢步走,勿奓手,要笑千万莫张口。贵妇样:目正神怡,气静眉舒,行止徐缓,坐如山立。娃娃样:短胳膊短腿大脑壳,小鼻子大眼没有脖,鼻子眉眼一块儿凑,千万别把骨头露……前人几百年总结的经验,不是谁想改就能随便改的。一改就不是原来的味!”

“真是后生可畏啊!”小娴的父亲非常兴奋。程式的东西,他搞了多少年了,脑子被各类思想理论条条杠杠充斥着,虽有感觉,但终不能感悟。这次受到启发,多年的抑郁终于释放。他非常高兴,大喊上酒,要和我痛饮。

村子附近没有旅馆,我怕喝醉了没处去。小娴的父亲说,不用怕,家里有地方,喝醉了可以住在家里。

小娴和她的母亲又忙碌了起来,她们又做了几道菜。我看到小娴提了一捆啤酒过来,被惊讶到了,没想到她还有北方女孩泼辣豪爽的一面。

“以前老说要打破旧程式,现在看来没必要了,一味地生穿硬凿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真是解脱了,痛快!”小娴的父亲又说道:“前面的事就过去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总还是有点私心的。她在年画上的事,我会想办法。在这个问题上你要听我的。”

我赶紧答应,小娴一家个个眉开眼笑,我看着小娴芳心可可的样子,不觉喝的酩酊大醉。除了还记得我被人扶到一间屋子歇息,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和小娴冰释前嫌,第二天就开车带她回到了年画馆。我们得抓紧时间,为秋季的刻板做准备。

雕版是制作年画的重头戏,在作画上有个术语叫做‘钉头鼠尾’,刻版的时候要把这些线条雕刻得流畅,需要下一番苦功夫,没几年的功底,不能出师。我也学了一阵子,将拳刀、刻刀、裁刀、凿子、拧子、平刀、离刀、大挖刀、中挖刀、小挖刀、鹰嘴刀、剔刀……这些工具基本凑齐。不过,业术有专攻,刻板还是得依靠老师傅。

雕版一般选用野生梨树——杜梨树做材料,杜梨树木质细密、坚硬、没有横竖纹,适宜雕刻,也适宜反复印刷。枣木也可以,以前的书,大部分都是用枣木、杜梨木雕版印刷的,和年画有点类似。纸张最初用的是草纸,价格便宜。现在纸张的种类繁多,价格不一,可以视情选用。

雕刻木版,讲究“陡刀立线”。杜梨木是一种很硬的木头,将刀持住,以一定的角度抵住木版,沿着木版上已经画好的图案线条刻出线条凹槽,已然不易;再把刻刀插到这个木头里还要拉着走,那是最累的。

我一开始学的时候,雕刻起来看着像那么回事,但印出来之后,线条、转折、角度,许许多多细节,都会暴露出刻版的各类问题,要么线条断了,要么深度不够,要么不够流畅,像一幅小学生的涂鸦。这是我放弃自己雕刻的一个主要原因,不要越俎代庖,专业的事,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干。这些手工艺人讨生活也非常不易,常年伏案,腰酸背痛,而且大多颈椎不好。

今年的刻板因为我的坚持,数量大幅减少,除了生肖和一些传统年画之外,主要是小娴的作品。我尽力帮她润色,看了下总体效果,还算满意。

尽管刻板不多,但是为了保证质量,用的时间并不短。版是年画的生命,马虎不得。秋天少刻,明年春天还能多刻一点,这道理大家都懂,细水长流嘛。

刻板、印刷、彩绘和装裱,一道道工序完成之后,将套印好的年画,贴在一个个活动的门板上,俗称“画门子”;一扇画门子能固定两张画坯,方便画工进行流水作业着色,手工绘制。

绘制是个功夫活,很吃时间。我和小娴亲历亲为,几乎每天都忙这忙那,有时要忙到很晚才睡,谁也顾不上谁。冬日阴沉的天空,寒冷的空气,也挡不住我和小娴对年画的热情。有时喝杯咖啡,拥抱一下,足以安慰彼此的思念之情。

时光荏苒,转眼已近小年,我和小娴忙完了年画,带着礼物去探看望她的父母。

在车上,我对小娴说道:“世界上有这样一对年轻人吗?忙活了一年,一分钱不挣,还美其名曰创业。拿着男方家的东西到女方家,再把女方家回的东西拿到男方家,然后大言不惭地说送礼。”

小娴故作生气道:“你少贫嘴吧,就这样,我家还贴了钱呢。”

这事我多少知道一点,给小娴雕刻的年画板子,是她家自己出的钱。不仅如此,在我的影响下,年画馆的股东们由以前的乐观变成了谨慎乐观。管它呢,我走得更远,早已经开始了我的下一步计划。

刚进村口就看见一群小孩有的吃糖有的唱歌,我觉得很有趣,把车停了下来。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儿歌:“腊月二十三,灶君爷爷您上天。嘴里吃了糖饧(táng)板,玉皇面前免开言。回到咱家过大年,有米有面有衣穿。”

饧板是一种用玉米芽熬制成的糖,腊月二十三祭灶时用,拉成板状,所以叫饧板。饧板、芝麻棍、糖瓜都是用麦芽糖做的,但是各地所用原料不同,口味也有差异。小时候常吃的一种糖,现在已经很少碰到,让我觉得很奇怪。我对小娴说:“不知道这糖是哪里买的,一会儿到家打听打听,买点回去过年用。”小娴握着手机向我笑道:“家里有,管够。”

“啊?”我觉得她家里肯定有些什么事瞒着我,于是不再听歌,赶紧开车回家。

到了家里,小娴的父母不在,客厅里坐着做多本村的人在喝茶、嗑瓜子、聊天。小娴抽空带我到一间屋子里,果然有一大笸箩饧板之类的各色麦芽糖。我拣了几块一尝,味道很正。

小娴拉着我往外走,对我说:“别光顾着吃,你还得学习一下。”

“学什么?”

“过年啊,你先把过年的事儿说说。”

“嘁,过年有什么好说的。”我觉得自己过了这么多的年,总还能来上俩句,于是说道:“民谣讲:老太太别心烦,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腊月二十三,又名叫“小年”。糖瓜祭灶,新年来到,丫头要花,小子要炮……”

“有的地方入了腊八就算是年,我们这里到了腊月二十三才算是有了年味,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是年。除夕守岁、初一拜年、初二闺女回门、初三走亲访友……初六开市。”我又补充了几句。

“不错不错,不过对搞年画的人来说,还远远不够,还得学习。你跟我来!”小娴拉着我的手,带我来到她父亲的书房。

书桌上放着一堆宣传画,里面有关于年的介绍:

春节起源于殷商时期年头岁尾的祭神祭祖活动。自汉武帝太初元年始,以夏年(农历)正月初一为“岁首”(即“年”),年节的日期由此固定下来,延续至今。年节古称“元旦”。按照农历,正月初一古称元日、元辰、元正、元朔、元旦等,俗称年初一。1911年辛亥革命以后,开始采用公历(阳历)计年,遂称公历1月1日为“元旦”,称农历正月初一为“春节”。

贴春联

春联也叫门对、春贴、对联、对子、桃符等,它以工整、对偶、简洁、精巧的文字描绘时代背景,抒发美好愿望,是我国特有的文学形式。这一习俗起于宋代,在明代开始盛行,清代又有了进一步发展,思想性和艺术性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并一直延续至今。

春联的种类比较多,依其使用场所,可分为门心、框对、横披、春条、斗方等。“门心”贴于门板上端中心部位;“框对”贴于左右两个门框上;“横披”贴于门媚的横木上;“春条”根据不同的内容,贴于相应的地方;“斗斤”也叫“门叶”,为正方菱形,多贴在家俱、影壁中。

贴窗花

在民间,各地的人们喜欢在窗户上贴上各种剪纸。因它大多是贴在窗户上的,所以也被称其为“窗花”。

贴年画

春节挂贴年画在城乡也很普遍,年画是我国的一种古老的民间艺术,和春联一样,起源于“门神”。随着木板印刷术的兴起,年画的内容已不仅限于门神之类单调的主题,变得丰富多彩,后来的年画作坊中产生了《福禄寿三星图》、《天官赐福》、《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迎春接福》等精典的彩色年画。

我国现今我国收藏最早的年画是南宋《随朝窈窕呈倾国之芳容》的木刻年画,画的是王昭君、赵飞燕、班姬和绿珠四位古代美人。民间流传最广的是一幅《老鼠娶亲》的年画。描绘了老鼠依照人间的风俗迎娶新娘的有趣场面。民国初年,上海郑曼陀将月历和年画二者结合起来。这是年画的一种新形式。这种合二而一的年画,以后发展成挂历,至今风靡全国。

接财神

这个习俗流行于北方地区,各地接财神的时间、仪式都有所不同……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我不禁感慨道:“要不是看了介绍,还真不知道王安石写的《元日》原来说的是大年初一!”

“开卷有益嘛,这是给文化站做的年俗活动,怎么样?”

我说:不怎么样。学术下移,现在已经下无可下,移无可移。真是一种悲哀!

“瞧你说的,不能说点好听的吗?我还带过来几幅年画,准备给文化站送去做活动呢。”

“说好听的就是:郑曼陀创出月份牌,发展成挂历,还能让画稿的人混口饭吃。”我想着伏案刻板的匠人们,忍住没说。

“好啦好啦,我们去拿炒米糖。”

“炒米糖?村里还有炒米糖卖?”我有点诧异。

“不给你说,跟我走吧。”小娴看了下手机,走出房门。

来到院子,见外面来了几个人,抱着松枝、芝麻秸等,正大步走进门来。小娴给他们指了一处地方,带我出了大门。

“……这是要干什么?”我边走边问。

“大年三十贴春联、上供、踩岁啊。这叫‘踩岁’,过年的时候铺在院子里踩,岁岁平安。”

“哦,过个年,用不着搞得这么隆重吧?”

“今年不一样,家里花了钱的,把过年搞得热热闹闹的,让年俗气氛浓厚一些。”

我叹道:“真是焚膏继日,半拉胡人啊。”

“你说什么啊?怪怪的,不是焚膏继晷吗?半个胡人是什么意思?”小娴问着,用手掐着我的胳膊,警告我别乱说话。

我解释道:“焚膏继日是说你老爸自己掏钱,让大家过个有老味的新年。半拉胡人是指‘千里送鹅毛,礼轻人义重’,现在的人把以前胡人的人义都玩成套路了。有鹅也不送,弄根鹅毛送给你做人情,让你收也不是,推也不是。”

“原来是这样。”小娴轻轻地掐了我一下,把手放开,对我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村里的人还是挺好的,有人出人,有力出力,这事倒没花太多钱。”

“欬,各个地方不一样嘛,这里民风淳朴些。人心也是肉长的嘛。”我对这里的村民很有好感,不置可否地说。

“就是!刚才送的东西,不要我们的钱!”小娴带着我继续向前走去。

炒米糖的地方和做麦芽糖的地方是挨在一起的,有个老年男子在一份一份地爆米花,另一个老汉在不远处熬糖,做炒米糖。小娴说,这是他们请来的,村里家家有份。

这种炒米糖和市面上的有些不一样,它不是用白糖熬的,而是用麦芽糖做的。吃起来,大米花是脆的,口感却是软糯的,香甜可口。

不容易!我一边吃着一边说,这些做爆米花的,城里不好去,平时很少吃到新鲜的。

吃过炒米糖,我们又到做麦芽糖的地方参观了一下。只见几口大铁锅热气腾腾,金黄色的麦芽糖在里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人们拿着像木浆一样的东西,不时地搅动着。做糖的人忍着热,将一大坨麦芽糖放在柱子上拉来拉去,黄黄的麦芽糖开始变白。干活的人告诉我们以前的糖就是这么做出来的。根据需要,可以做成各种形状,再撒上些炒熟的芝麻,就齐活了。

在回去的路上,小娴告诉我,这些都是村民们自发搞的,图个乐呵,现在出钱都没人愿做。

那是自然!我赞同道,手里提着炒米糖,心里很是满意。

院子里挤满了人,小娴的父母和众人正围着一张大八仙桌说着话。八仙桌上摆满了刚做好的面点,花馍十分喜庆;一个个寿桃披红挂绿,形象生动,颜色逼真,宛若仙桃。还有福寿禄三星,做的栩栩如生。

小娴的父亲告诉我,面点的颜料是可食用的,除了上供,还可以吃。……不愧是专业的大老师,做起面点都与众不同。我不住地赞叹道,欣赏着如雕塑般的面点。

人们欣赏完面点,纷纷回到屋里。桌子上、沙发上放着好几个大笸箩,里面分类放着虎头鞋、虎头帽、各色碎布、针线等。还有两个笸箩,里面放满了剪好的窗花。屋里的人们,边说边笑,做针线,铰窗花。

我们跟着做活的人们热闹了一整天,清扫屋、祭完灶,吃过饭,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谈。

小娴的父亲看着满屋子年俗物品,感慨道:“一家蒸花馍,四邻来帮忙。今天十分热闹,这心情,真是:巧裁幡胜试新罗,画彩描金作闹蛾;从此剪刀闲一月,闺中针线岁前多。”

“瞧你,也不嫌累!”小娴的母亲体贴地说。

小娴的父亲夸完了妻子,又对我和小娴说:“小年有三件事让我十分满意。一是灶王爷的年画很受欢迎,乡亲们都抢着要;二是小娴的兔年年画,也很受大家喜欢;三是找了个好女婿,年画的事,处理的很妥当。”

“女婿!”我和小娴都吃了一惊。

“以前老辈人过了小年,娶媳妇、聘闺女都不用专门挑日子,叫赶乱婚。现在不兴了,咱们变通一下,今天以后你改口吧。”小娴的父亲笑呵呵地对我说。

“赶乱婚?”

“是啊,以前不仅有赶乱婚,还有抢婚、夜婚,各种风俗多着哩。”

“看你,都教孩子们些什么东西。”小娴母亲有点不悦道。

“多知道一点没什么坏处,世事难料啊。当年我骑着自行车到这里,觉得这里离城市已经够远了。你看现在发展的,说不定哪天就会开发到这里来。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不光要会过年,还要学会留年。”小娴的父亲说道。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小娴的父母让我在这里多住几天,说黄米红枣年糕还没蒸,再等几天把鸡、猪、牛羊肉、蔬菜都备好,回家不用再买东西了。

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于是开心答应。

一天彤云密布有点要下雪的样子,我看了一下天气预报,近期无雪。忙碌的几天,今天得闲,我干脆在小娴家的西屋里睡起了懒觉。快晌午的时候,小娴进屋叫我。

“快起来了,大懒虫。”她今天穿着一袭大红棉衣棉裤,十分惹眼。“今天不下雪,不急。”我懒懒地回道,开始慢慢地穿衣。

“棉鞋找到了,我放在外面,你去看看。”小娴对我说着,理了理头发。乌黑发亮的秀发如瀑布一般,倾泻在大红棉袄上,把我看呆了。

这是我的一个计划,是受到一副叫村姑的作品的启发。我打算让小娴做模特,每年画一张村姑的画像。不过,很多作品里的村姑形象让我不太满意。村姑长的都不错,就是很多小细节不严谨。像大红棉袄,颜色要正,最好带点暗花的那种;棉裤可黑、可褐、可蓝、可红,一定要能和棉袄搭配起来;头巾要原汁原味的,红色、桔红、雪青的都行;棉鞋一定要那种手工布底的,黑色的不带鞋带的棉鞋最好。

这些东西现在收集起来很不容易,不过在小娴和她的母亲等人的帮助下,竟然也收集的差不多。只有老棉鞋不好找,找到了穿不上,不过可以作为静物,慢慢参考着画上去。聊胜于无。小娴说的棉鞋我昨晚看到了,很满意。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下雪了,可是今天不下雪。

“棉鞋我昨天见到了,没问题。今天不下雪,我们去取景地不用穿这身衣服,挂坏了怪可惜。你去换身平常的衣服吧。”我对她说道。

小娴答应一声,出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不觉思绪万千,呆呆地坐在床上发怔。

欲学丹青者,唐寅不可不知。一想到这位桃花庵主、鲁国唐生,就不得不提《贫士吟》:

十朝风雨若昏迷,八口妻孥并告饥。

信是老天真戏我,无人来买扇头诗。

青山白发老痴顽,笔砚生涯苦食艰。

湖上水田人不要,谁来买我画中山。

荒村风雨杂鸡鸣,轑釜朝厨愧老妻。

谋写一枝新竹卖,市中笋价贱如泥。

书画诗文总不工,偶然生计寓其中。

肯嫌斗栗囊钱少,也济先生一日穷。

白板门扉红槿篱,比邻鹅鸭对妻儿。

天然兴趣难摹写,三日无烟不觉饥。

学画是件美好的事,可是对于画人来说,每每读此处,皆有彻骨之寒。小娴天真,不知画人之苦悲,我也当是“拾向砑罗方帕里,鸳鸯一对共当中。”沉迷于爱情之中,享美景良辰,悦赏心乐事。极少和她提这些悲催的事情。

对于村姑的构图,我早已了然于胸。一场大雪过后,一颗柿子树下,一块大青石上,一位村姑包着头巾,穿着棉衣棉裤,挎着篮子在青石边上或倚或靠。像是回娘家、探亲或是上坟,走累了,小憩一会儿。

我在附近的山上找到几处地方,非常满意。特别是那老柿子树上,竟然还挂着一些火红的柿子,十分应景。今天虽然不下雪,我还是打算和小娴一起去看看。

唐寅有云:“春宵一刻千金价,我道千金买不回”、”傍老光阴情转切,惜花心性死方休”。人总是会慢慢地变老,更何况像小娴这样的美人,应倍当珍惜。

我打算把村姑当作年画,一年画上一幅。看着小娴由村姑变成少妇,由少妇变成村嫂,慢慢地变成老妇人。每天追逐时光,和时间赛跑,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或者说我整天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不幸福的东西……

正想着,小娴进来了,村姑变成了时尚女孩。

“你怎么还不穿衣服,当心冻着。”小娴吃惊地说道。

我答应一声,赶紧穿衣服,偷空和她聊着天。

“你说咱爸花钱过这个年亏不亏?”

“怎么说呢,算是给年画做宣传了。做好了就不亏,做不好肯定数字上不好看。”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问:过年必须花钱才能快乐吗?小时候过年挺开心的呀,感觉不用花钱,也一样能开心过年。一旦长大了,这事那事的,过年反而不开心了。”

“傻了吧,你。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可以很天真简单的活下去,必是身边无数人用更大的代价守护而来的。过年也这样,小时候都是老的替你担着,什么不用想,当然开心啦。你的开心和快乐都是老的用他们的付出替你换来的。”

“不跟你说了,净讲大道理。难道我不知道感恩吗?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小时候过年很快乐,长大以后就不行了呢?”

“嗯,还有几种情况。一是,你的心已经像年画一样被填满了,快乐进不来了;还有就是,你也变成了我以前说的青石板板,已经刀枪不入了。”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刚起来,就说了这么多,我有点口渴了。帮我沏杯茶吧。”我真的有点口渴。

“好,你等一下。”小娴出去帮我泡茶。

等她把茶端来的时候,我快把墨磨好了。

“怎么,你要画画吗?我已经把衣服换了啊。你今天不是打算上山吗?”小娴问道。

“不是画,而是写!等吃过午饭,我们再上山。”

“写什么,我看看。”小娴走到我身边。

我提笔写了一首《望江南》

欲供琼枝难云行,苦无仙履越荒庭。

忍看门掩花落尽,百结愁肠说谁听。

“这是写的什么啊,哪有江南的东西。”小娴不解地问。

我本打算把刚才想的事情说给她听,可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于是在后面又写了一首:

年画迎年年,江北可采莲。

复旧三百版,还能娶小娴。

“讨厌。”小娴说着,用身子轻轻碰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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