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议事厅对峙
听到顾一这一声惊呼,萧肃兄妹二人都心下一惊,正欲问会出什么事,却又听顾一着急说道:“萧大人,赶紧派兵去戈台,戈台要出事,还有,我要马上见霍延川!”
见萧肃不解,顾一急道:“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他们一定会在今晚动手,再迟疑就来不及了!”
萧肃道:“南宫卫戍卫城内,无令不可出城。”
顾一心下着急,便道:“那先去都护司找霍大人,跟他说,我已经知道真相了!还有,叫上丁桓!”
萧肃将信将疑,但看顾一神情焦急,言语又坚定,只得差人去北宫卫以都护司议事的名义请丁桓,再交代萧云儿先行回府,便带着顾一直奔都护司而去。
一路上,顾一问了萧肃一堆关于丁桓母亲一族的信息,包括二十年前的那一仗,丁家有无参与等等。萧肃不及多想,把自己所知全盘告知,顾一听完,喃喃道:“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了!”
两人急匆匆到了到了都护司门口,萧肃出示南宫卫掌旗令牌,要求求见掌印霍延川,那衙兵不敢怠慢,忙去通禀。
待二人到了都护司议事厅内,但见霍延川已坐在高堂之上,左右护卫分立两侧。霍延川见二人急匆匆赶来,开口问道:“这么晚了,你们两个找本座何事?”
萧肃拱手回道:“启禀大人……卑职,卑职是来禀告谋刺案的实情。”
萧肃之所在吞吞吐吐,是因为他也不知道顾一到底想明白了什么,虽然官银线索指向了丁桓,但是还没有切实的证据。
霍延川笑道:“哦?三天期限,还有半日,你们就已经查明真相了?说来听听!”
顾一接话道:“大人稍等,还有一人没到!”
霍延川道:“怎么,还有谁要来吗?”
顾一还未回话,却听厅外丁桓高声道:“真是饿死鬼等不到七月半啊,这深更半夜的,不知道萧大人唱的是哪一出啊?”
丁桓进了厅内,向霍延川行了礼,霍延川对顾一道:“你说的还有一人,是说丁掌旗么?”
顾一看也不看丁桓,自顾说道:“正是,谋刺案草民与萧大人已经查明了真相。请霍大人即刻派兵前往戈台,以防有人狗急跳墙!”
丁桓闻言哈哈大笑,对顾一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都护司议事厅内,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顾一并不理会他,霍延川则淡淡地道:“让他说完”。转而又对顾一道:“你说你们查出了真相,真相为何?为何要本座派兵去戈台?”
丁桓接话道:“想必是萧大人已经查明戈台隐匿真凶,意图谋害大人,既然真相明了,卑职倒愿意走一趟!”
顾一闻言盯了一眼丁桓,淡淡地说道:“有些人还真是不要脸啊!跟你说话了吗,你就走一趟。”
说罢不等丁桓还嘴,他又对霍延川道:“霍大人,整件谋刺案的背后主谋,就是北宫卫掌旗丁桓!”
萧肃早知顾一会指认丁桓,但是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见顾一这么直接指认,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丁桓不是等闲之辈,要是出了差错,这小子可就死定了。
丁桓闻言并不吃惊,像是都在意料之中一般,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两天他一直派人盯着南宫卫和顾一,他坚信这二人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于是,便戏虐似的笑道:“噢?你是说我吗?是我下毒要谋刺霍大人?”
顾一不为所动道:“没错,是你。”
霍延川这两天也在盯着萧肃和顾一两人,他们的一言一行,他都了如指掌,此刻也好奇于顾一究竟有什么证据指认丁桓,便道:“你倒是说说你都查到了些什么,但是我要提醒你,污蔑朝廷命官,可是要掉脑袋的!”
萧肃看了一眼顾一,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在提醒他当前没有确凿证据,不要乱来。顾一却不理会,径直说道:“那我就把整个案子始末说给大人听听。”
顾一顿了顿又道:“上个月初六,为大人送黄酒府兵在接过霍大人赏酒后,饮用身亡,是因为那府兵用藏有鹤顶红的右手食指触碰了杯中的酒,霍大人的左右护卫不是没验出来酒中的毒,而是酒在过他们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毒。”
丁桓闻言道:“荒唐,你刚刚不是还指认丁某吗,现在怎么又说那府兵是在霍大人面前自杀?那尸体忤作都没验出来,你是怎么验出来的?”
顾一白了他一眼,心说是自杀还是他杀你他妈自己最清楚,还跟这儿装的白莲花一样。
却听霍延川道:“接着说”。
顾一便接着说道:“第一天萧大人带我去验尸,我仔细查看了两具尸体,那时我就觉得那两具尸体哪里不对,但是当时我没有想明白。直到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刚才在萧府,萧大人给我倒茶,茶水溢出来沾湿了我的手,我才想起来哪里不对:中毒身亡的府兵,双手很不干净,像是刻意在泥灰中抓过一样,我问过萧大人,死者尸体并没有处理过,试想,一个要去给都护司掌印送酒的府兵,怎么会如此邋遢着双手?于是我仔细地重新验了他的手,那么一双手,十个手指指甲缝隙里都像是塞满了泥灰,但经查,他右手食指指甲缝隙里却有与泥灰颜色性状一致的少量鹤顶红,正是因为酷似泥灰,至使忤作没有发觉,迷惑了验尸。”
丁桓闻言道:“雕虫小技,那庄阿大呢?”
顾一并不理会他,继续说道:“我重新验了庄阿大的尸体,他的口腔里没有饮毒迹象,说明他中的毒不是从嘴里喝下去的,这与忤作验的一样。于是我重新查看了他的尸身,发现他侧身腋下有不少刑讯的伤口,我便觉得奇怪,要鞭笞一个人,无论是正着绑他,还是反着帮他,伤口集中的位置要么是胸前,要么是背后,怎么会大多数都分布在腋下,并且那些伤口一层层愈合结痂后又有新伤,于是我就翻开了他所有的伤口,终于在腋下的一处结痂的鞭伤里,发现了注毒的位置。只是这个位置隐秘,又被其他鞭伤和结痂掩盖,再加上在忤作看来,都护司南宫卫的人犯身上,刑讯的伤口再正常不过,致使也没有被发现验出来。”
霍延川道:“如此说来,你还真是找到了两人的确切死因,那这与丁大人又有何相关?”
顾一接着说道:“萧大人连夜抓了被毒死的府兵家眷,搜出买通府兵的内银府官银,以及庄阿大死亡当天对其用刑的衙兵刘三,也已经对其杀死庄阿大的过程供认不讳。”
顾一说罢,萧肃便上前递上了那两锭内银府官银,以及刘三供状。霍延川拿起银子看了看,喃喃道:“承德十九年三月,还真是内银府的官银。丁桓,这去年的官银,除了两位皇子外,应该只有你被犒赏过吧。”
丁桓上前拱手道:“启禀大人,是的。但是卑职一向用钱如流水,去年的官银,卑职早就花掉了,至于萧大人搜来的这两锭从何而来,卑职就不知道了。”
丁桓说完,又嘲讽似的看了顾一一眼,接着说道:“退一万步说,即便这银子与我有关,敢问这位,叫顾什么来着,顾一?我又又何动机谋刺霍大人呢?又怎么会用这么蠢的办法谋刺霍大人呢?”
顾一知道丁桓必不会承认,他也实在不想看到他这副嘴脸,于是也不与他争辩,接着说道:
“昨天,我与萧大人一同去了一趟戈台,从戈台老庄头,也就是庄阿大的爷爷那里得知,二十年前铁王爷萧焱举兵反叛,十万大军以破竹之势兵临城下,并集中精锐进攻梁城西门,霍大人统帅左右王师以及西门百姓与之死战,方才护住大梁。我查了当年梁城布防记录,梁城四门中,西门城高楼深,相比较其他三门,最是易守难攻,敢问霍大人是否知道,萧焱为何要集中兵力攻西门,而其他三门只是为围而不攻呢?”
丁桓闻言讽刺说道:“二十年前的事情,与今日之案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是拿不出证据,开始胡说八道了吧!”
霍延川放下官银,抬手示意道:“二十年前那一仗,虽然西门易守难攻,但西门背后就是皇城,萧焱兵力远胜于我,想直接破了西门,也并不难理解。”
顾一点头道:“没错,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想必霍大人当年也听过一句儿谣吧,「早开西门立称王」”。
霍延川闻言的瞬间脸色骤变,但随即又恢复微笑,道:“这不过是萧焱为乱我军心的一句谣言罢了,不足为信。”
顾一转头盯着丁桓,目光坚韧,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如果,这句儿谣是真的呢?”
丁桓见他眼神有如利剑一般,看得自己很不舒服,正欲开口,不想顾一又铿锵有力地说道:
“想必所有人当时都知道萧焱本名萧立,都以为「早开西门立称王」这句话说的是早点破了西门,萧立就可以称王称帝,但是,这句话其实有另外一种解法!”
顾一说到这里,霍延川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是一惊,他知道顾一查出了些名堂,但不知道他到底查得有多深,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一脸病态的年轻人,心中隐隐不安,但不禁又起了几分期待。
而丁桓虽然脸上满不在乎,但听到「早开西门立称王」这句儿谣,不禁也是心头一震,他暗暗看了一眼顾一,眼神中已露杀意。
只有萧肃冷静在旁,时刻注意着丁桓,他知道丁桓本性,如果顾一戳到他的痛处,在没有确凿证据之下,他当着霍延川的面杀了顾一都有可能,虽然与顾一只认识两天,但他已经觉得这小子与常人不同,是个可交的朋友,如果有变,自己应要护他周全。
霍延川道:“你接着说”。
顾一哪管这几人是什么心思,他只想着这是唯一可以说话的机会,哪怕没有证据,也要让霍延川对丁桓生疑,只有这样才有机会阻止丁桓对戈台动手,才能保住阿璃爷孙。
只见他又接着说道:“萧焱敢举兵京城,敢强攻西门,不只是因为他兵强马壮,而是有人答应他会在攻城那日与他里应外合,那句「早开西门立称王」不是儿谣,而是暗号,目的是提城中之人,他们已经到了。”
丁桓闻言怒道:“一派胡言!你这斯好大的胆子!
顾一转身对着丁桓,也大声喝道:“丁桓,你好大的胆子!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切都是因这句儿谣而起的吧!「早开西门立称王」早立为章,章是你母亲姓氏,二十年前,萧焱兵临城下时,西门左右王师之中有无将领姓章一查便知!”
说罢不待丁桓回应,他又转而对霍延川道:“霍大人,您当时是统领,这个您最清楚不过了吧!”
丁桓急道:“胡说八道!霍大人,这斯胆敢污蔑朝廷命官,按例当斩!”
这时只见一直未动声色的萧肃上前一步道:“我查过当年将士名单,左王师守备章炳程在大战前因擅离职守,被削职去冠,这个章炳程,就是丁大人的舅舅吧!”
丁桓怒道:“是又如何?”
顾一冷冷道:“是就对了。你在都护司偶然听到庄阿大与人闲谈,说起了二十年前的西门大战,又听他说起那句儿谣来,于是你暗自调查,发现庄阿大是戈台人,你就去调取了戈台地方志,想查出哪些住户是当年大战的残兵。
可是查了之后你却发现二十年来戈台百姓进进出出早就混乱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你必须杀掉戈台所有人,以避免当年你舅舅里通萧焱的事实暴露出来。
然而戈台虽小,却也有三十四户,一百多人,没有由头,你就无法直接动手。所以,你设计了一条看起来愚蠢但实际上很聪明谋刺案来。你知道霍大人每个月初六申时都要饮用黄酒,所以你买通了送酒的府兵,当然,你只是买通,而不是威逼,因为你很自信,花钱可以让事情变得简单。
但是你并不是让府兵毒杀霍大人,因为你知道这种拙劣的手法根本不可能过得了左右护卫眼,所以你要的是府兵自己饮下毒药,在霍大人面前被毒死,造成谋刺的假象。”
听到这里,霍延川左护卫疑惑道:“那他怎么知道霍大人不会喝那杯酒,而是赏给了那府兵,如果霍大人自己喝了,他的计划岂不是失败了?”
顾一道:“因为时间。上个月初六是皇上宴请霍大人的日子,饮酒入宫有违礼制,所以那杯酒霍大人不会喝。赏给送酒的府兵,再正常不过,所以他愿意赌一次。”
丁桓听完竟大笑起来,说道:“精彩精彩,说的这么精彩,你有证据吗?”
顾一道:“你查戈台地方志的时候,可能忘了戈台虽然在城外,却隶属东门,所以在你调取地方志之后抹除了城外的记录,但东门却早已把记录备份送到了南宫卫。”
顾一说完又对霍延川拱手道:“霍大人,要找证据并不难,丁桓收买府兵的官银到底是哪里来的可以再查,毒杀庄阿大的刘三还可以继续再顺藤摸瓜,二十年前西门大战章炳程为何擅离职守,也可以查,求大人再给顾一一些时间,顾一一定能把这个案子查的清清楚楚!
萧肃接着说道:“启禀大人,这个案子疑点还有很多,卑职也请大人再宽限些时日,彻底查明此案。”
霍延川道:“丁掌旗,你觉得呢?”
丁桓踱步当顾一面前,笑着说道:“也好,既然要查明真相,查就是了,我没有意见。”
霍延川道:“好,这个案子,继续查吧。今晚就到这里。”说罢,便起身与左右护卫离去。
霍延川离去后,丁桓笑着对顾一二人说道:“查吧查吧,慢慢地查。我很期待你们能找到证据来。”说完便笑着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