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导读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在天地间升起烟火,延续着对世界和人生特有的感知方式,用至精至诚的心意烹制食物,在餐桌的方寸之间,通过食物的变化,感受文化的沉淀,四季的轮转。
从人到家,从家到国,只要点燃炉火,端起碗筷,每个平凡的人都参与了美食的创造。本栏目将通过美食,带大家探索舌尖上的生活故事和风俗文化,记得关注哦!
正月十七,是贵州安顺鲍家屯“抬汪公”的日子。全村人一大早吃过饭后都聚集在汪公庙前,等待寨老们给汪公体浴更衣、换上村民献上的新袍。将汪公像请出汪公庙,以八抬大轿抬至庙前村中广场,然后拆开轿子,进行公祭。寨老们三拜九叩,三牲供奉齐全讲究,赞礼人献祭肃穆悠扬。
吉时到了,汪公乘坐轿子在寨老们的簇拥中离开庙堂,来到屯中瓮城里,接受着村人的祭拜。各家各户设香案、摆放糖果食品、焚纸钱、放鞭炮迎汪公,把敬意跟心愿一起向汪公表达。主祭者唱和讲述汪公的丰功伟绩,敬献溢美之词,祈求汪公护佑屯中老少和顺平安。
此时虽在贵州“抬汪公”,但汪公却不是贵州人。汪公名汪华,安徽人,曾率兵十万归顺唐朝,被赐封为徽州府主越国公忠烈汪王,葬于安徽歙县,于登源立庙享祀,延至明朝。因此在江淮地区一直有在汪华诞生的这一天“抬汪公”的习俗。
不过,在六百多年前的明朝,朱元璋在洪武十四年(1381年)派30万大军进攻西南,消灭了元朝残余势力,并把军队留在云贵地区,又下令将来自江淮留戍者的父母妻子儿女全部送到戍地。
在当地,军队的居住地称为“屯”,移民的居住地称为“堡”,他们的后裔就叫做“屯堡人”。几百年过去了,屯堡民居的建筑、服饰以及饮食方式等依然沿袭着明代汉族的文化习俗。“调北填南”到贵州的屯堡人,也把“抬汪公”这个习俗从江淮带过来,一直延续至今。
巡游还在继续,此刻的鲍家屯热闹非凡,汪公殿堂附近的一个小屋倒是很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木格窗洒在屋内正在准备晚饭的田师傅身上。田师傅掌厨已有三四十年,现在已年过六旬:“我的父亲也是个厨师,我这一身的好厨艺,全是父亲教的。”
田师傅的拿手好菜,莫过于那透着浓浓军旅味的屯堡红肉。随着600多年屯堡菜式变迁,屯堡红肉算是保留江南做法的一道甜味美食。田师傅虽然年岁已高,但身手不凡,只见他拿起一块方形的肉,用刀“噌噌”两下,把皮上的毛都刮净了。又将肉皮烙烧,刮去腥垢后切成麻将块,再加入几勺老茶味水,以及田师傅自制的甜酒酿腌上十几分钟。
约莫肉质已经百分百去腥后,田师傅起锅烧油,煸炒黄姜薄片使其卷起,香味溢出后放入腌过的五花肉煸炒。当锅中渗出部分肉油时,田师傅迅速倒入大半碗甜酒酿和红糖,大火煮沸十多分钟,又移放入屯堡砂锅用中火、小火递次焖煮约半个多小时。
趁着红肉焖煮的时间,田师傅又开始做“屯堡八大碗”之一的糟辣肉片,又名“饭扫光”,是屯堡人家里都会做的家常菜。田师傅从柜子里拿出自己腌制的糟辣椒,以及前两天刚买的一大块黑猪腿肉。
瘦肉切片,继续开火,热油刚撒下去,锅就发出了迫不及待想要与肉见面的滋滋声,放入肉片,反复翻炒煸出水分,短短时间,每一个肉片上便都闪着会发亮的光。接着倒入蒜沫、糟辣椒继续炒制,不多时厨房就溢满了微带一点酸的辣椒香气——不呛鼻,而是平时干炒红辣椒时那股辣椒籽的香。持续翻炒使肉片收汁至两遍都裹着亮泽的油与鲜红的辣椒的程度,肉与糟辣椒才算彼此成就,彼此圆满。
时间一晃,已是下午五点钟,巡演的队伍返回汪公庙回归神位。村民们陆陆续续回家吃屯堡饭恢复体力,开始准备各村寨的地戏表演。此时焖煮的红肉也已经收汁,田师傅用筷子轻轻一压,便轻易插入肉皮,有淡淡的酒香冲出红肉扑面而来,就算是不喜食肉之人,吃起来也不会有负担。
田师傅的家人也已经回到家中,一起享用丰盛的晚餐。田师傅先夹起一块红肉,淡淡酒香,肥而不腻,入口糯软即化。又盛出一勺刚刚蒸好的白米饭,趁它还冒着热气,香软蓬松的时候,田师傅从米饭尖上浇下一勺糟辣椒肉片,满满的肉片沿着边缘滑落,鲜红油亮的辣油缓缓浸润每一颗米粒,鼻尖瞬间就能闻到那一股独属于辣椒调味品的浓郁鲜香,就着辣椒吃上一口,瞬间唤醒味蕾!
窗外吵闹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马上就要开始地戏表演。田师傅准备吃完饭和家里人一起去看地戏,祈祷来年五谷丰登和老少平安。
贵州屯堡人受历史和自然环境的影响,形成了内容丰富、特色突出的饮食文化。既有江淮和便于战争携带的风格,又有贵州山间坝子所衍生出的一些特点。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不仅是一种因地制宜的变通,更是顺应自然的中国式生存之道。从古到今,这个农耕民族精心使用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获取食物的活动和非凡智慧,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