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多年没回过家的家,还是她的。多年没看到过的父母,还是她的。
问她想不想呢?她也不知道。
可能是太久了,久到她已经想不起,第一次离家的场景。
虽然青涩,但看起来那么自由自在。像一只在天上飞的鸟儿,充斥着青春空气。
“你长大了,应该懂得照顾自己。” 他们说过,不止一次。
到后来,背过身掩面痛哭。周围的人熙熙攘攘,仿佛早已司空见惯。多年前,站在同一个位置的他们,也曾是“小孩”。
多想变回小孩,生活的不论无忧无虑,不论轰轰烈烈,哪怕有时会想东想西,会不时谈天说地的她,一早就知道,自己永远成为不了满分小孩,过分肆无忌惮,挺好的。
为伊从小就没有父母,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也不问,他怕慈姨会难过,他怕慈叔会叹气。
做一个看上去无忧无虑的孩子,也挺好的吧?
迷韵,没了哥哥,她想要保护为伊,她怕,像当时的自己一样,连梦,都是冷的。
花笺说,你真是个老好人,其实一点都不。
她知道,四岁,她在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可悲的是,印象里,记忆中,一遍一遍,还是没有。来不及带走,全部都藏在浸满泪水的枕头下面,那张老照片,她偷偷告诉自己。
有哥哥有妈妈有父亲,没有她。
她不禁留下一抹泪,稍稍停在左边脸上,趁着谁都不会注意,赶忙擦掉。
她问,你说不是也一样?我是大人了,不能被发现,其实大人也会流泪,想着会不会被小孩子笑话。
花笺,住在这个城市里,她从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然后离开,再回来。
她失去父母,失去妹妹,找回妹妹,再次失去,这一次,她想找回自己。
那年她看见,亲眼看见他们把妹妹拖走,什么都没有做。
她觉得她在等,等某个特别的时间,她相信妹妹会自己回来的,捧着蛋糕,穿着白纱裙,告诉她,她已经去过永生海了,那里很美,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到那时她会不再有顾虑和犹豫,回答道,我愿意。
作为汪洋报社的一名实习记者,用心做好每一份每一版报刊,是她的工作。
她闭上眼睛,举起手,挡住前方。
仿佛在说着,有时候,单单装作看不到是不够的,你还要有足够的耐心去应付,边说这次我是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你相信了吗?
一年四季,她用心拍落叶,拍山脚下的座神社,拍莫家的后院,拍我们伟大的呼雅皇族,整个雅城,她无所不知,却无法言说。
她用她胸前的这台相机,拍了三年,还没有拍完,耳边有声音传来,快些快些,这是你存在的价值,要用一生的完成,你答应过我的。
她看着先知换了一任又一任,长老献祭了一具一具,央抚还是他。
岁月蹉跎,从不留情,带走那么多,唯独他,还存有一丝善意。
他是我们的央抚执政者,他是我们的长辈,他是我的上司,莫楚然。
“莫楚然?”
“好像在那里看到过?”
“很好的一个人,从没见过他生气,仿佛三百六十五天,每时每刻都在笑着。”
“他今天也刚刚回来。”
“耀眼的可怕,一下就把人吸进去,就像好多线在心上绕啊绕的。”
迷韵无暇顾及花笺一堆接着一堆堆话。
看着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开朗,她觉得很欢心,时光还是过的很慢,走的很慢,什么都好像没有变过,恍惚间,已别数年,当年的她们,也是如此这般,她听,她说。
“小为伊,你饿不饿?”“我要带你们去这里最好吃的饭店,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爱吃甜的,还是酸的?”
“散聚居,里面的大厨做的很多都好吃,尤其是三岁寒和游人萃凌。”
“咂咂,想想口水就要流下来。”
这些食欲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可能是藏在说过的闲话里面吧。
话说莫家是个三代之家。由莫家莫老和莫夫人这代接任官职,以前都是政府分配管理商职,很是清闲自在,但相应的要受尽一些白眼。有人觉得,应该要作出改变。
今天的莫家是最高地位的大臣党里,可以说只靠一人,便把江山揽入手中。
莫家,惠然和程默有一女一子。
郁君和泽影。
郁君在山路那边开了一家花店,名为留英,很是出名,绝无仅有。
泽影原名泽君,因天降奇缘,和先皇诞辰同为一天,收为皇义子,赐皇家独字改名,平民称之为影公子,现在临危受命,担任执行官一职。
呼雅执行官,主掌法令,皇家事宜。是个闲职。众人纷纷猜测,其表叔在旁暗箱操作,估计现在也是试试水,以后必将前途无量。
谁也想不到,他离家出走后,本来可以过着理想的环境,结果如此,又被人抓来。虽这么说会有些颓丧,但他不想出息如何,只想做着自己要去做到的事。他记得父亲告诉过他,按照自己要走的路就好,而并非现在,一意听从对错。
母亲生病,父亲一人在旁照顾,整个家里,靠郁君照顾,还有小店要管着,根本已经忙的连大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还让他不要担心,心里多多少少会内疚。
真是没有想到,才过去三年,这里变了这么多。莫家成了第二皇族,那些人,那些士兵看到了,卑躬屈膝,断然没了当年趾高气昂的样子。
早就料到会打仗,楚然没变,活人为靶子,演习战事。
他看到那个女孩,竟心生些许愧疚,才跑了出去,都是因为他。
车上,悯大叔开着车,心里不安感突增,他也不敢回头看,便仔细窃听着他们的谈话,郁君小姐担心的,他拼了老命也要拦住。
“什么时候,你开始多管闲事了。”
他想了想,答道 “在外面学的,你知道的,那里都是些这样。”
“噢?是吗?带些烟火气不是坏事,将来可以用到正经地方上。”
泽影低头看着今天才仓促穿上的皮鞋,压箱底放了三年,多少有褶皱的地方,他好想将其磨平,让他变得不那么令人讨厌。
“你替我去看看,看一眼,是你从前的学校。”他将烟头不偏不倚的投掷进烟灰缸里。
拍拍手指剩余的烟味道。继续说着。“那里现在可是很精彩。”
他没再注意鞋子。
“我记得。”他停顿了半响,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言家的那个小姐,是在教书吧。”有意无意提起一些从前的事。
楚然没有说话,一直送他回了家,没再开口。
今非昔比,今天的雅城,比过去多了烟火气,少了人。
泽影到了家,径直回到那个房间,多年未见,好似老友重逢,静静的坐着,彼此喝一杯咖啡,相视而笑,尴尬的空气被他俩拼命的赶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下来了。
花笺带他们回到了酒店公寓。
“那我明天再来。”
她回头看到迷韵,正在开门。
正准备转身,看到,那个小男孩,为伊,站在门前,下半身松松垮垮的,上身弯着,以一种几乎看不出的姿态,鞠着躬。眼前,透出来,一种自然的光,正正的打在他的侧脸,带着说不的契合。
那道光,像是一条好看的伤疤,就是属于他的。
回到房间,她整理着床铺,随后放好行李,不知不觉,天渐渐变淡了,她放好了热水。
“来,好好休息一下吧,毛巾上备用的,在墙上挂着,进去就能够看到。”
“我放了些驱寒的药球,你要是不喜欢,就拿出来。”
“有没有爱吃的,我去外面买一些,明天,我要出去一趟,让花笺陪你。”
他点点头。
她出了房门,轻轻的挪着步子,用双手重重的握住栏杆。
想了一会,踢了下地面,随即放开。
不长不短的指甲已经不知道何时嵌入手掌,松开,叹了口气,看看自己的手零落着长短不齐的印子,她摸了摸,嘲笑了下。
用指甲划的,不管多深,都锋利不起来,过不了多久,就再也看不见,永远都拿不起刀的人,是不是像她一样的?
会比她好一些吧,她想。
悠哉悠哉,拿个菠萝包,放下,还是牛角包。可颂,她喜欢吃,可以给为伊。
“牛奶,牛奶,果汁。”拿起橙汁,转了一圈,还是放下了。
“芒果的比较好吧。”
还记得,当年比为伊大个十岁的她,和家人逛超市,父亲拿起两罐芒果的果汁,本来想说想喝橙汁的她,问了。
“爸爸,芒果汁,好喝吗?”
“大家都爱喝。”
当时的她并没有那么喜欢橙子,但现在的她很讨厌芒果,所有,讨厌的东西,都吃掉了,到底能不能变成一个彻头彻尾,十足甜的人呢?
对比起来,喜欢芒果,讨厌橙子的莫泽影,觉得自己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