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灵,砍菜刀,

潍坊回临沂路上下了大雨,没吃午饭,和陈老师一起在车站超市买了零食。

金锣火腿肠最便宜那一款,红色肠衣包装。

依稀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爷爷混东北,每年冬天回家,总会从帆布提包里变戏法一样,掏出来几根这样的火腿肠,还有些稀奇好看的小玩意。

在那个年代,这大概就是对我最好的赏赐。

奶奶也会变戏法,爷爷赶集买的一大包葡萄干,一转头功夫她就给变成手心里小小的一撮了。我小鸡啄米一样吃完,再央求奶奶,变一点吧,变一点吧,我还想吃呢,奶奶让我转过头去,再转过来,手心又多了一把。

再大一些的时候嘴就变得刁多了。豆浆要加糖,馒头片要煎的两面金黄,有次放学回来饿的受不了,催奶奶赶紧炒鸡蛋给我吃,

奶奶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急慌忙促去生火,倒油,转身进屋拿鸡蛋,然后火把掉出来,引燃了地上的柴火,柴火又引燃旁边的柴火,

我慌了,奶奶一个小脚老太太也慌了,等爷爷看到火势赶过来时,半个院子的柴火烧没了,等爷爷和几个邻居一起把火扑灭时,爷爷冲着躲在奶奶怀里受了惊的我,破口大骂,

吃鸡蛋!吃鸡蛋!吃你奶奶个腿!

我看着他被大火燎掉了一半的眉毛和胡子,觉得可怜又好笑,趴在奶奶怀里不敢笑出声来。

再大一点,就被送去县城私立中学,邻桌叫刘习羽,我就喊她三习。她家在县城,走读生,每天都在早读课人声鼎沸里,从后门偷偷溜进来,当然,手里提着她的早餐。

灌汤包,里脊肉饼,或者肉松面包,鸡柳卷煎饼。这对于每天吃学校食堂的我来说就是难求的珍馐美味啊。于是等她课间去厕所的空,我总要吃上那么几口,再给她留几口。

她上完厕所回来,发现后,少不了一顿扭打,可惜她城里孩子手无缚鸡之力,总是被我摁在地上。气的两颊通红。

吃了她的东西,再欺负她一顿。想想当时的自己,确实有点过分了。

就这样过分了三年,初中毕业后去三习家里的小饭馆做暑假工。这可就得意了饭量大胃口好的我,厨师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人,以前在大饭店掌勺后来不知为何失了业。我每天各种溜须拍马,“王哥你这鸡炒的绝了,三里外能闻到香味!”“王哥,你也太厉害了,我从来没见过一整个茄子红烧出来的造型~”于是乎他无比受用,每每炒了硬菜,总会给我留一锅底在厨房,炸一盘藕盒给我留四五个,炒一盘鸡给我留一小碗。我上完菜就溜进厨房,边吃边赞不绝口。在他满意的目光里吃的满嘴流油。

刷盘子洗碗上菜收拾卫生忙乎了一个月。老板发了八百块钱。临走把水缸里死了的鲶鱼让王哥炖了,挺好吃的。麻辣,涕泪齐流。

高中以后零花钱更宽裕了,就喜欢晚自习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练摊,夜市烧烤啤酒撸串。喝的晕头转向也差不多到了晚寝时间了,溜回宿舍睡觉,一身酒气的爬宿舍的架子床。

下了学第一份工作薪水并不高,每天下了班就和同事“小不点”一起逛逛吃吃买买,夜市有家大娘烤的面筋不要太好吃,一块钱一串。有次问她,大娘,你这小摊,月收入也得四五千吧。

大娘麻利的烤好面筋,撒孜然,放芝麻。然后咧嘴一笑。姑娘啊,你大娘卖烤面筋卖了十多年了,我儿子现在有房有车。我这小摊,一个月不多也不少,万把块钱吧。

后来我们每次去吃面筋,都是落魄小乞丐去看土豪的心情。

后来老爸脑出血意外入院。铁铮铮汉子忽的倒下,躺在病床上哼唧哼唧。每天头疼的吃不下饭,我就去县城中心的庆福馅饼买鸡蛋羹。来回坐蹦蹦要八块,鸡蛋羹四块,一点一点喂老爸吃下去,每天如此,

后来遇到了他,他总说丫头你看你瘦的,多吃点,胖到一百斤才好看,然后带我吃各种时令菜,特色菜,换着法子哄着我多吃,

再到后来辗转去了内蒙,实在是吃不惯那里的口味,什么大茶粥,什么黄瓜生菜白萝卜都可以用来蘸酱,不过内蒙的天实在是够蓝,云朵是大块纯白,仿佛一伸手,就碰的着天际,

退婚后好像人也消沉了不少,做什么事都漫不经心郁郁寡欢,旁人看在眼里,也是无能为力。辞职,一张站票,提着行李上了去湖南的火车,

最怀念的莫过于湖南的吃食,辣的纯粹,是那种无论这顿吃多辣,第二顿还是想继续吃,并且第二天不会肠胃不适的那种,

“凤凰小镇边吃麻辣烫,边吃边想你,太辣了,眼泪都掉了出来……

我是得感谢湖南凤凰的辣椒辣菜,还是得感谢二十年来打不死小强一样的自己。你吃再可口再美味的饭菜,第二天还是会通通化成屎冲进马桶。那么你曾经爱的要死要活的人,是不是也可以不痛不痒就此放下,

后来的后来我有了足够自己花的薪水,有了偶尔和老相识们把酒言欢的机会,菜多酒足。笑着嚷着划拳喝酒一杯杯灌下时,心里却总觉得少了几分滋味。

再也吃不出来奶奶做的炒鸡蛋滋味,再也吃不出来一块钱一根面筋的滋味,再也喝不出来初中毕业那晚吐到烂醉的滋味。再也喝不出来高中逃课出去练摊的滋味,

果真像歌词里那么唱的一样,

是不是一个人太久了

总觉得时间在翻倍的过

我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只觉得丢了很多。

一路走来吃了点小苦头也遇到过几次情真意切。

可惜过去了,也可惜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都值得怀念。

前天回家没买肉菜,只给爸买了身衣服,心里很不是滋味。爸爸炒了辣椒炒肉,鸡胗,开了啤酒。

来丫头,陪爹喝点。

我说不喝。

一本正经的拒绝了他,而后把鸡胗往他那边推一推,再夹块肥肉放老妈盘子里。

无聊冗长的一篇回忆文。由两块钱一根金锣引起来的一路冥想,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个念旧到傻逼又强装无谓的人,我嚼着满是淀粉味的火腿肠。想起故去的两位老人,窗外边的雨声连成片模糊了车窗。我居然也跟着模糊了双眼。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回到十几年前,或者几年前,做那个闯了祸躲在奶奶怀里怯生生的小女童,做那个闹着小性子吃点饭都得由他哄着的小丫头。

为什么人的眼睛长在前面,窗外风景一点点模糊掠过。远山是深青色,麦田是浅黄色。车轮的转动里不断倒退,一点一点,退出我的生命。

像那些永远都回不去的曾经。

                                2016.6.24 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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