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年纪大了,总是怀念小时候的好多事情。比如40几年前,刚刚记事的自己,每天随母亲楼下遛弯时轻而易举抓到的那些蟋蟀、秋虫。那时候一到晚上,满街都是这些小虫,带两个啤酒瓶,或者无论带几个,一下子就都能装满了。装进瓶子的蟋蟀后来的命运,可能是当时年纪小,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不记得它们有没有在我家里引吭高歌。只记得有一种比蟋蟀个头大一些,不会飞不会蹦,长得有点吓人的虫子,曾经放在母亲洗衣服大盆里的泡沫水里,指挥着它们爬来爬去。我的幼儿园就在我家阳台对面,去幼儿园的路上,就能看见母亲阳台洗衣服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人生的各个阶段,总是时不时浮现出当时的这些片段。可能是曾经的那种静匿,尤其令人怀念。我们住的楼房那时候是县城里唯一的住宅小区,其余的地方大部分保持着乡村的基调。县城的图书馆在一片地势极低的陡坡下面,还记得自己每天去图书馆,常常在那陡坡附近徘徊玩耍。如今那片地上的住宅小区,也要比其他小区矮上一大截。我们的小学破天荒有栋教学楼,至今有个似梦似幻的记忆,教室变成了宫殿,我们班孤独的在里面张灯结彩,庆祝新年。一直到中学,我们常常在学校的一排排平房教室附近玩耍,遥望另一侧的几栋教学楼,感觉它们依然是新生事物,有点遥不可及。毕业那年,校园里建起了一栋新的实验楼,只进去过一两次就离开了校园,那座实验楼因而至今在我的记忆里保持着极为神秘的色彩,午夜梦回总是对它心存各种不着边际的想象,也算是中学的一个遗憾吧。没过几年,重回校园,平房就都消失不见,俨然教学楼林立的样子了。
如果像如今一样车水马龙,恐怕那些虫子就会早早地销声匿迹了吧。反正不记得当时经过多长时间,它们渐渐的也都再也不见了。
今天忽然又想起当时的情景,头一次意识到,那些小虫,它们,曾经是那片土地的主人。也许在人类开发那片土地之前,那里曾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植被——不是也许,一定是这样。然而一夜之间,小虫们的家园被摧毁了,植被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街道。正是因为这样,它们才会那样毫无遮挡的被蓦然暴露于我们的眼前,以那样庞大的数量。当然也正因为这样,无论是被当做瓶子里的玩意儿,还是有幸逃出生天,它们最终销声匿迹了。君不见,如今的秋夜里,它们的鸣唱在年复一年的日渐寥寥。
人类为了自己的生存,曾经做过多少次这样的决定——无视乃至磨刀霍霍的摧毁另一个种群呢?芸芸众生里,到底包不包括这些弱小的生灵呢。当然即便是比它们更强大的,丛林之王,海中霸主,亦未能幸免——征服,一路征服下去,击溃一切阻碍的征服,已然是人类不假思索的行为准则。那些曾经与我们共同仰望星空,呼吸同样的空气,共享同一片土地的伙伴,消失了。留下人类孤独的适应自然之轮无可阻挡的轮回,人类英雄手中的利刃又将挥向何方?难道只有当假想敌全部被消灭,只剩下人类自己的欲望之时,才是人类重回理性之日。亦或终有一天,人类也被如今藏于不可见之处的强敌绝地反击,自食苦果,何其悲哉。
话题扯远了——童年的记忆忽而在今夜浮现出悲哀的色彩,不能不催人用文字记录下来,以便日后回味。至于个中滋味,恐怕也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