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保户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二爷爷

二爷爷一辈子无儿无女,是个五保户。

太爷只有我爷爷和二爷爷两个男丁,那时候,家里穷,饭都吃不起,更别说娶媳妇了,二爷爷可能脾气不太好,一来二去的就过了成婚的年龄。

文革时候,红卫兵很是厉害,人们都不敢多说一句,就怕被挑出毛病抓去批斗,我二爷爷虽然脾气古怪,但也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有天晚上正在家里睡觉,忽听见门咣当咣当响,原来是警察局的人,他们误把二爷爷当成罪犯抓走了。

那时候只要进去,先不管你什么,打一顿再说,可怜我二爷爷那时候也上了年纪,怎么经得起这个?任他怎么喊冤,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后来听说还是我爷爷和近门的爷爷一起找人托关系,才还了我二爷爷清白,从那以后,二爷爷也少与人争执,白天就挣工分,晚上就关门闭户。

二爷爷有自己的两片宅子,只是他不曾结婚,也就没有盖房子,就在其中一处宅子上盖了两间泥土糊的屋子住。我时常到他院子里,有时候他在吃饭,一个大碗盛着面糊稀饭,吃点馒头就着咸菜。我妈妈有好吃的,也会让我送去给他,他总是乐呵呵的说让我吃。

我爷爷有四子两女,我爸排行老三。听妈妈说,爸爸在认识她以前,是订过亲的,只因为我二爷爷没看上那姑娘,说那姑娘手上有个大黑痣,就天天的在我爸耳朵边念叨,时间长了,也不知是二爷爷的话听了进去,还是我爸爸和那个姑娘合不来,最后还是退亲了。我还高兴的说:“那真得谢谢二爷爷呢,要不然怎么会有我呢!”

二爷爷渐渐上了年纪,我爷爷就给爸爸弟兄四个说照顾二爷爷的事情。

大伯母不愿意照顾二爷爷,她觉得二爷爷帮她干活还行,如果吃她住她的,那她得别扭死。二伯父也不愿意,他自己还有几个孩子要养。小叔就更不同意了,他以哥哥们都不养,为什么要他养为由,也拒绝了。最后,爸爸说,你们都不养,我来养,只是以后别说什么。就这样,二爷爷住进了我们家里。

二爷爷一辈子无儿无女,对我们这些孙子辈的孩子都很疼爱。那个一分钱都可以掰两半花的年代,他经常给我买好吃的。有次他送我上学校,在路上我想吃雪糕,又怕他不同意,就骗他说我要买橡皮,二爷爷没有说什么,给了我两毛钱,还嘱咐我好好学习,现在想起来,自己真的太不应该了。

在我上高中时候,大伯因为心梗突然走了,第二年,爷爷也因病去世了。我因为要到县城上学,见到二爷爷的机会就少了。

有次我放假回家,听见妈妈和爸爸说什么宅子的事情。原来,二伯把二爷爷的一处宅子卖了,但是钱并没有给二爷爷,他自己私吞了。可是小叔不干了,他就把另一处宅子也霸占去,给他儿子盖房子,并把二爷爷也要接他家去养。

这件家务事最后请了族里的管事,当着长辈的面,我爸爸问他们:“当初你们不管不问,是我养了二叔十几年,如今宅基地值钱了,你们占他的宅子,总得把钱给老人吧!”

二伯耍赖说他没有碰二爷爷的宅子,小叔则更直接的说:“三哥,拍着良心说,我是占了他的宅子,你又能怎么样呢?当初不养是因为老头不值钱!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五保户的低保,有养老金啊!”

人性的恶被小叔表现的淋漓尽致,我爸爸听到这话气到发抖,可是遇到这样的无赖也没有办法。就这样,有点糊涂的二爷爷去了小叔家里。

后来,我上大学,一年也见不二爷爷几次。有次打电话给妈妈,听她说我二爷爷被车撞了,腿断了,肇事方没有跑掉,就放话说人你们随便治,费用他出。然后小叔就把二爷爷一个人放在医院,从来不去照顾,可怜二爷爷没有人伺候,大小便糊了一身,后来还是我哥哥去给他老人家擦身子洗漱。后来,医院也不让住了。小叔就把二爷爷拉回家,任他受着病痛折磨。

那年寒假回家,妈妈说:“你二爷爷不在了,听说他走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你小叔连夜找了个挖机,挖个坑就埋了,没有送葬,没有哭灵,好像破纱布一般就扔了。”妈妈说的时候声音哽咽着,我也早就泪流满面。

可怜我二爷爷一生困苦,并没有享福,如有来生,二爷爷定能托生好人家,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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