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姑娘
静慈与其夫相爱四年,仍无爱子,这日决定去庙里求子!备好了香烛贡品,行走半日,就到了香火旺盛的庙里!
听人说,有个美妇长得绝世无双,觅得好人家,却苦等八年,仍无孩儿,后来经得高僧点拨,来此庙中求送子观音赐予一个孩儿。回家半年后,果然有一孩儿投缘而来。听说她之前做了很多善事,才求来了这个孩子。
静慈爬过长长的台阶,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歇息,见前头禅音朗朗,人影憧憧,胜利的黎明好似就要到来。到了云雾缭绕,香烟袅袅的庙里,她找到送子观音,小心翼翼地把贡品摆上去,然后点燃香烛,双手合十,屈膝跪拜,“愿观音大慈大悲,怜悯众生,发发愿,赐我一个聪明伶俐,健康可爱的孩儿!“清脆的嗓音很虔诚。
接着,静慈把钱捐进了功德箱里,只愿自己多做好事,积攒功德。
之后她又到各路萨神仙前烧纸钱,为家人祈福!直到夕阳像只巨大的橙子,悬挂在西边,晚霞红透半边天,她才哼着歌儿下山了。
晚饭在锅碗瓢盘的叮咚响里过去了,她整晚都沉浸在幸福的花朵里,只坐等那果实降临了。这天夜里,她忽然听到孩子的凄厉哭喊,还没听清楚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又多了一阵阵急促的砸门声,巨大的响声冲击着她的耳膜,让她睡不踏实。迷迷糊糊间,门外的声音像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反复纠缠她,让她的心也揪成一团。
有人反反复复呼叫她的名字,她滚来滚去,惊醒了!“静慈——”
“谁在门外叫我?”
“静慈,是我——”
果真有人在院外喊她,她抬头看天,入眼全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各种声音像混响音乐,嗡嗡嗡,吵得她耳朵生疼。她循声伸手摸索过去,开门的瞬间,一个人影撞入眼帘,定睛一看是邻居吴大婶,她的怀里还有一团看不清的黑影子。
“吴大婶,你这是——”她指着她怀里的黑影问。
吴大婶急得直摇头,“我,我刚刚在你门口捡到了一个女婴,她被人遗弃了,可怜的女娃一直不停地哭,哭得我心肝儿都快碎了——”
静慈震惊地低头,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去探查,看到的却只是一个小小的人形轮廓。她急忙后退几步,打开院子的大灯,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婴孩,小家伙白玉般的藕臂肥嘟嘟的,在灯光的映照下,线条很柔和。他手握成拳伸进嘴里攫取味道,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好奇地打量着低头盯着他的大人。
咦?这是谁家的孩子呢?怎么会送到自家门口了?难不成送子观音这么快显灵了?她不太敢确定,又使劲地搓了搓双眼,确定这是一个真实的孩子,由于饥饿,此刻又恢复了刚才的哭喊。
静慈下意识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发现周围安静得只听见孩子的哭闹声,这孩子由于饥饿难耐,哇哇大叫,把两人搅得心烦意乱。她扒开紧紧裹着孩子的大红色牡丹被,见里头塞着一张整整齐齐的纸条,上头写了:好心人,多谢收容我这可怜的孩子!求您把她抚养成人,不尽感激!
原来是个女孩,被人遗弃了,纸条底下还写下了女婴的生辰八字,至于名字,尚且未取,猜测是其母打算和她永不相见了,所以不想知道女婴姓名,也省了取名这个环节。
“吴大婶,这是谁把女婴放在这里啊?你怎么会半夜在我家院外捡到她?”静慈抱起女婴,仔细察看了,五官端正,唇色略紫红,被人遗弃了实在可惜。
“这说来话长,一阵脚步声过后,又是一阵孩子的哭叫。半夜三更,黑漆漆一片,吓死我了!我壮胆出了门,就看到了这个女娃子。”吴大婶后怕地打开了话匣子。
事情是这样的,夜黑风高,就连月亮婆婆也躲进云层歇息了,看得到看不到的都是一片黑暗。犹如这黑暗的人心,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凌晨四点半左右,她起床路过院子准备小解,觉察到院外有异常,就靠在门上听,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低的脚步声。此外,还有略沉的脚步声,男人和女人在偷偷摸摸。无人说话,只有他们走过来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她以为那些人就要夺门而入,大脑一片空白,正想着要跑还是原地不动时。脚步声却经过了她家院门,到了旁边,突然停下来了。她心里十分惊骇,后背的冷汗嗖嗖直冒,半夜三更的,不知那些人要做什么。
她一动不动地听着门外动静,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切切擦擦声,始终没听到破门声,却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了。愣神的刹那,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犹如小鬼的凄厉嘶吼,声声震荡灵魂。过了很久,她悄悄开门,就看到了躺在静慈家门口的一团黑影,摸摸竟是一孩子。深夜的地面冰寒,她抱起孩子敲响了静慈家的门,于是这才有了开头的一幕。
事情的经过大致如此,但静慈仍然不明白,
“那你为什么不在当时揭穿那些人呢?”
“哎!”吴大婶懊悔,“当时就是太害怕了,以为这是一些鬼怪来索命,后来觉得不对劲,又感觉有人在外面,手里还拿刀有枪,脑海里总有一幅幅血腥画面略过,腿不自主地抖个不停。再者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肯定不是好人。”
静慈走来走去,“这下可好了,这孩子怎么办?大婶先回家,明天再看看。”
“再等等看,也许孩子他妈舍不得了,倒回头要把孩子接回去呢?“吴大婶满眼期待,“我就遇到过这样的,都把孩子送到别人家一个星期了,想念得紧,又厚着脸皮去把孩子要回去了。结果孩子的养父母也舍不得那可爱的孩子,压根不同意,但孩子他妈连拖带拽的把孩子带回了自个儿家里好生养着——”
她倆站在夜风中等了一会儿,再没看到有人回头,静慈便把女婴抱进了屋里。
给孩子煮米汤,又把丈夫叫醒,给孩子喂米糊米汤后,天就蒙蒙亮了,但其夫没有被幸福冲昏头脑,主张抱到派出所去,让民警处理!静慈心知肚明,孩子的父母得认,这么个活人,不能莫名其妙就抱养回家了事!即便是收养,但孩子的收养事宜总该有个法律程序,否则将来变成黑户,那就不是承福,而是造孽了。于是,两人一起把女婴送到了当地机构,又询问了抱养的条件之类,女警严肃地说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案子才能完结。忙活半天,他俩空手而归,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可爱的孩子躺在她怀里还没取过暖,一下子又没了,静慈不甘心地一路抱怨回家。
“孩子多养个几天,过把瘾也是好的,干什么非要天不亮就给上交了?你以为是钱啊?等着失主领?那是被遗弃了的娃,一个孩子!”静慈越说越气。幸福的果实眼看唾手可得,谁知转瞬即逝。
其夫被他念得烦不胜烦,突然狮吼,“又不是你亲生孩子,急什么急?”
跟在后面的她一下子愣住了,脚步停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丈夫,良久,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我倒是想有个亲生的孩子,但是,我们……”
能吗?后面两个字,她没说出口,一旦开口,根据前例,那将会迎来激烈的争吵。
她狠狠推了一把丈夫,冲进房里,躲进被子,大哭!丈夫有些火,“哭!就知道哭!倒是长点本事来给我看呐!”
“呜呜——”哭声却是以更大的音量抗议他。
当天夜里,邻居吴大婶拍着木门,有事求见。静慈开门后,门缝由小变大,吴大婶的招牌圆饼脸随即在自己面前瞬间放大。她乌黑的头发里夹杂了闪闪发亮的银丝,搭配她有些黑斑的脸,真是岁月不饶人。
没等静慈开口,她抢先说,“关于孩子的事情,我打听到了一些事情。”她一脸神秘,突然停下不说了。
“别卖关子了!急死我了。”静慈催促。
吴大婶却换了刚才的风风火火,慢腾腾找了把椅子坐下,一副有好戏看的样子,等待她的下一句。
“哎呀!总不可能是个老头吧?”静慈不悦地白了她一眼,心里默默吐槽吴大婶一把年纪了,竟然跟个孩子似的,也学起了吊胃口这套。
“嗯哼——”吴大婶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悦耳动听的声音说,“这是有预谋的恶劣事件。”
“前段时间村里没有异常啊!”静慈有着摸不着头脑。
吴大婶笑笑,转而叹息,“村里的蔡叔说,他前阵子留意到村子总有人来这里把风,估计是看环境抛弃孩子的。了解到你家里正好没孩子,才干了这等事。没想到这年头了,还有人干出了这等好事。”
静慈静静听完吴大婶的愤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
“那人罩在一身黑袍里,头戴黑帽,脸戴口罩,一副金属框架眼镜。蔡叔以为是谁家亲戚来了,正值疫情期间,这副打扮也算正常,就没留意。”吴大婶又补充一句。
“嗷!”静慈一拍大腿,“那单凭几天的观察也不可能查到我没孩儿吧?还是说作案只是随即选择的?”
“有预谋的,你看,早上我看到了婴孩的被子里有一条细小的金链子,看起来很旧,是老物件。”吴大婶摆手,然后掏出金链子给她看,“这说明孩子她妈还是比较关心她的未来,把老底都掏出来了。”
“呃,究竟是为啥遗弃了呢?”静慈看了眼家里豪华的装修,是不是对方以为她家里富有,就把养不起的女娃送来了?
第二天,静慈又去了机构,把金链子送去,机构人员说,孩子没通过健康检查,患了先天性心脏病,虽说轻微,但也要靠药物维持。事情起因有了眉目。
一个星期过去了,静慈又去询问那女婴的情况,工作人员无奈摇头,至今没找到女婴亲生父母。而静慈,同样地,始终等不到女婴亲生父母,等来的是吴大婶的失望,还有她的失落。
我们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永远无法看清人性心底的黑洞究竟有多暗,有多深。无法想象,女婴长大后该如何孤零零地存活于世;无法想象,女婴长大后该如何面对被生身父母抛弃的这件铁铮铮的事实。只知道,她单纯的双眸会被污浊的尘世浸染,直至一片混浊。
在那以后,静慈常做好事,常抽空到山里的寺庙,为那萍水相逢的女婴祈福,为自己和丈夫求子。许是心诚则灵,一年半后,她喜迎了一个小生命,第一次做了个伟大的母亲。她和当初一样,拿着贡品香烛纸钱去庙里还愿,感恩送子观音普渡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