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不是最懂禅的人,却是最会写禅诗的人。
他的诗里处处是禅,他的人生里亦处处有禅。
曾经,他的名气盖过李白;曾经,他得到孟浩然的赞赏;曾经;他是唐玄宗最喜欢的诗人。
然而这些都已成为过往,所留下的仅有他的那份才思。
长安元年(701年),大唐诞生了两个天才:诗仙李白和诗佛王维。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浪漫不羁,生性豁达而富有激情;一个云淡风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王维出生于名门望族王家,,其母是高贵世家崔氏。虽然他出生时,家族虽然没有之前的富庶,但骨子里高贵的血液从来不会白流。
他继承了爷爷王胄的音乐才华,小小年纪便能弹奏乐器;还继承了母亲的绘画天赋,每次看到母亲画画,他便跟着一旁学习;而父亲擅长作诗,他便从父亲那里学会了吟诗作赋。
如此一来,一个全才便诞生了。
如果父亲没有去世,或许一切美好都会继续下去。可是父亲在他九岁那年因病去世,留下六个孩子。为母则刚,遭遇如此变故,王维的母亲毅然变卖家产,带着他和五个弟弟妹妹回到蒲州老家。
在那里,王维度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光,每天除了诵读佛经外,就是作诗画画。
十五岁那年,他辞别亲人,去京城参加科举考试。
《少年行》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他去长安,带去的不仅仅是他冠绝一世的才华,更是他的豪情万丈。他要闯出一片天地来。他有这样的资格,也有这样的才华。
为寻求心中的理想,他独自一人漂泊在洛阳和长安之间,转眼便十七岁了。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孤身在外的他常感到阵阵乡愁,特别在节日里,越发思念家乡的亲人。然而,他要谋取功名,必须漂泊在外。在长安,他的才华逐渐显露。
那是一个温暖的季节,在岐王府内,他弹奏着自己创作的琵琶曲,当即成为了岐王府里最耀眼的才子。在场的岐王和玉真公主在他的琵琶曲中如痴如醉。
经由岐王和玉真公主的举荐,王维进士及第,高中状元,一举夺得头魁。
从此长安城多了一位身骑白马的翩翩公子,提起王维,长安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富有才华、诗画双绝,还兼通音律,一时间,他成了圈子的中心。
名利场上除了欢聚,还有离别,其中也不乏惺惺相惜之人。
《送梓州李使君》
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
山中一夜雨,树杪(miao)百重泉。
汉女输橦布,巴人讼芋田。
文翁翻教授,不敢倚先贤。
李使君要去蜀地处理政务,王维劝勉他效法文翁,培养人才,不要依仗过去的功绩。言深可见交不浅。
也有仕途不得意的朋友选择归隐,他饮酒作诗饯别朋友。
《送别》
马下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功名利禄总有尽头,于是他不再追问,不仅是对朋友的宽慰,更是他对世道命运的哲思。
《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曾几何时,他们在岐王府把酒言欢,如今却两地相隔,只剩下无尽的相思和怀念。
王维是那么优秀,富有才华,入仕之后官至太乐丞(掌乐之官,相当于在朝廷负责礼乐方面事宜的官职)。这个职务对于在艺术熏陶下成长的他,简直是手到擒来。
然而他做得好好的,却突然被贬。是什么,让他在享受了人间致美之后,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突然被一一夺走?
原来,他私自观看了伶人舞黄狮子,这种代表尊贵的舞,只有皇上在场时才能观看。而他,私自观看,便是触犯了帝王的权威。
他被贬到济州,从高处坠落,才华无处可安,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此时的他,刚刚新婚,还没来得及享受温存,风尘仆仆赶赴济州。
《杂诗三首.其一》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
忽见故乡人,想知故乡事,不好意思直接问妻子的状况,只问窗前的那株见证他们爱情的寒梅是否开花。是啊!远在故乡的妻子,是否还站在窗前欣赏他们一起栽的寒梅?
终于,他决定辞官,回家与妻子团聚。
他们情投意合,那样般配,然而上天却跟他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他一直无子,直到而立之年,妻子才有了身孕。他感激上天的恩赐,无比期待今后的天伦之乐。然而这份喜悦太多短暂,因为妻子难产,上天一下子夺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他痛苦极了,此后,一直独居,终身不娶,带着对妻子的思念度过每一个夜晚。
《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从此,他过起了隐居生活,没有纷争,没有权谋,只有一片净土。
《画》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在他心中,有一种可见而不得见的理想,与其说是画中的情景,还不如说是他如梦幻般的追求。正如佛理,一切皆成空,何必太执着。
《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他爱极了这样的生活。空山之中,独自漫步,空谷的回音过后,万籁俱寂。在幽深的禅韵中,他豁然开朗。
《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晚年半仕半隐的生活令他顿悟,动荡不安的朝政并不是他所渴望的,他希望平静地生活在山间。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雄心壮志,转而心境无比豁达。
此时,他才真正明白:跌宕起伏的一生,无非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