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尽头,老槐树下,何夕酒馆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往来的人们。
老板娘清铃慵懒地倚在吧台上,任冬日午后暖暖的阳光扫过她蝴蝶翅膀般偶尔闪动的睫毛。
时间就像慢慢融化的冰淇淋,甜蜜而悠长地在酒馆里缓缓流淌着。
没有风,屋檐下的风铃却动了起来,一个清瘦的女人轻轻挑起门帘若无声息地闪了进来。
"我要走了"她说,"给我来一瓶凌塔纯净酒,再搭配两荤两素四个小菜。"
"我知道一个女人单独喝酒会显得很寂寞,可是他再也来不了了!我也想去找他!"
"凌塔是我们相识之地,纯净酒是他的偏爱,他对我说闻香下马凌塔前,与君一醉一陶然时,我就爱上他了!"
女人一直面无表情地自说自话,清铃没有打断她,默默地给她上了酒菜。
"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在我心里压了很久了。我经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有喘不上气来的感觉,我知道那一定是我那讨债鬼的前夫想要掐死我!"
"五年前,我的婚姻陷入了停滞期。丈夫忙于生计,对我关心甚少。女儿住寄宿学校,放假才会回家。我和他一见面,似曾相识,天雷地火,我为他背叛了全世界!"
"我开始设计离婚!为了得到家里的全部财产,我竟然鬼使神差的同意了他的计划。"
"他是一个高级汽车工程师,而我,是个医生。"
"我把丈夫的车子交给他去保养,他做了手脚。"
"在他的指使下,我开始在丈夫的饮食中,偶尔加一些抑制神经的药物。"
"终于有一天,我丈夫应酬之后,非要自己开车,在回家的路上,车毁人亡!"
"我得到了一大笔赔偿金。带着女儿和全部财产嫁给了他。"
"每段婚姻都会有一个甜蜜期,甜蜜期过后,他又恢复了本色,忘了告诉你,他比我小十岁。"
"他想出去鬼混,他喜欢和不同的女人搭讪,而我却想把他困在家里。"
"他经常说我像个妈一样管着他,他压抑得就要爆发了!"
"直到我女儿读初中开始回家吃住,他忽然迸发出了一个男人父亲般的全部柔情。"
女人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抿了一口酒。
"我以为他终于开窍了,知道顾家了,却没想到,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他让我的女儿爱上了他!"
"当我的女儿泪流满面的求我把他让给她的时候,你能想像到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我知道这是报应,我恨死了我自己!"
"可我还是爱他,他是那么英俊年轻又有活力,他只要对我说两句好话,我的心就软了。"
"女儿几乎和我成了仇人,她常常刺激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先背叛了我爸!我就是要你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了了,我杀了他!"
"没有人会和你争一个死人!"
"马桶真是一个好东西,手指一摁一松之间,所有的污秽,肮脏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买了一个大马力的碎肉机!"
"我像庖丁解牛一样,仔细地分割他的身体,然后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变成肉酱,一点点地消失在抽水马桶的轰鸣声中。"
女人又喝了一口酒,青铃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很多血腥的画面,她赶忙招呼时雨过来,自己则拐进了洗手间。
女人看了看时雨,"你懂得什么是爱吗?连老母鸡都知道保护她的孩子,这是本能。"
"他们都背叛了我!他们都背叛了我!"
青铃走出来,拍了拍女人的肩膀,"你醉了!"
女人像溺亡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拽住了青铃的手。
"可是我的女儿怀孕了,医生说她的身体状况很糟,如果打掉孩子就会有生命危险,你说,这是轮回还是报应?"
青铃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心里很沉重。
外面的天空有了惨淡的颜色,阳光不见了。
门帘和风铃同时动了起来。
一个少女风一样裹挟着阴冷的空气跑了进来。
"妈,妈,你怎么又喝酒啦!"
"走,快跟我回家!"少女说着,开始去拽女人。
看到清铃就站在边上瞧她,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老板娘,实在不好意思,这是酒钱。"
青铃摆摆手,"不用给了,我们这儿有规矩,可以用故事换酒,你妈妈给我们讲了一个很曲折的故事。"
少女有些焦急,"老板娘,千万不要听她胡说,我妈妈得了臆想症,天天不是幻想别人要杀她,就是她把别人给杀了,还动不动就偷偷往外跑,弄得我整日提心吊胆的。"
然后少女板起脸对女人说,"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不理你了!晚上还想吃冰淇淋吗?想吃的话就乖乖跟我回家!"
女人竟然老实地站起来,牵着女孩的手,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酒馆。
清冷的天空飘起了白色的雪花。
"老板娘,我怎么觉得这个女人和小姑娘都有点儿不对劲儿呢?"时雨挠挠头有些迷惑地说。
"干活去,有什么不对劲的,不过是一个疯子借酒说了些疯话而已!"青铃伸手给了时雨一个响亮的脑壳。
猛然间,少女那纤细的身材和微微隆起的腹部浮现在眼前,青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女人喝的纯净酒还剩了大半,酒瓶晶莹剔透,孤零零的立在几盘残羹冷炙之间。
纯净酒!纯净!青铃喃喃自语,又笑着摇了摇头。
窗外的雪花越来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