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不停地下。
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雨,一阵一阵,从银河外汹涌而来,没有腼腆的沾衣欲湿,没有青色的牛毛细线,没有绣花针,也没有诗意,只是迅疾地,痛快地,倾泻,溅落。
暗到极致再无光泽的夜,只有雨在不停地降落,那些粗重的水的枝条,已经不再满足于织成淋漓的雨幕,它们撑起雨的帐子,凝成雨的冰晶,沉成雨的琉璃,冲刷着,击打着,尖叫着,咆哮着,无休无止,永不疲倦。像暑气蒸腾时的竹林,满眼望去,挨挨挤挤,只盼再大一点,再密一点,雨撞到地面上,撞到天空下面的一切生灵上,他们的身边立即腾起蒙蒙雨雾,脚下,无数水泡随着击打声涨起。
而隔窗望去,喧嚣声远,雨中,一枝花悄然开放。
我不那花从何处开始生长,只在大雨模糊的夜中,在淹没于雨中的人们身上,依稀看到了洁白柔美的花瓣。那些撑着伞,穿着雨衣,在雨中或停或行的人们,被巨大的水光定格。有些人化成执着的标识,在黑色的夜里伫立在黑色的水井旁,为了行驶的车辆能远离那黑色的灾祸;有些人用温热的掌心托住被冷水击伤坠落的喜鹊,使那黑色的笔直的羽毛能再次骄傲地振起;有些人将自己化进了雨水与泥水中,一次次抢出同样陷落在水中的家园;有些人却在晶莹的雨滴中将笑容一再放大,他们弯腰捉鱼,相拥留念。他们和我们一同,在洁白的花瓣上团团转动,像是湿淋淋的一幅幅水墨画,又像是一抹抹在雨中溶开生动的泥塑,最终沉在开放的雪白花瓣中,褪去各种各样或喜或悲的色彩,变成一朵属于雨夜的风俗花。
花朵开放,那美丽令大雨也无声。
那惊天的美丽,来自于人之本性。
大雨冲去了人心的变换浮色,夜色掩去了人心的突兀棱角,于是那花朵,便只剩了一种柔和光洁却浅淡的白。
我不想去评点人们对大雨的态度,更不想去寻找所谓正确的做法。我们的性格,立场,宛如幼苗生长的气候和土壤。牡丹永无理由指责蔷薇的纤巧,蔷薇也不得叱问牡丹为何不能浪漫满墙。世风的图卷,本就是四季皆融的灿烂花园,在共同约定的篱笆内,只要你可以幸福,只要你觉得值得,这场雨无论如何挥洒,花的每一瓣都是美的。
如果每个人都了解自己心花的美丽,我们,又有何怨?
世俗有何鄙陋,命运有何不公,这幅长卷本就是这样的,而这幅长卷的底色永远会温暖。因为无论在何处,总有不同的人,以他们自己的方式享受幸福。
雨夜花,看上去是至纯净的白,却偏偏要作世俗之花。它的开放, 也许是这一夜大雨带给人们的最深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