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三分钟法式长吻的时间,和《晚秋》告别

关于秋天,朱成玉在有篇文章里是这么写的。秋来了,人就随着秋瘦了,随着秋愁了。

北京的秋天,停留不了多久。也就不过一两夜之间,叶子就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

寒雨三两段,秋意几多凉。一直觉得,晚秋时节,无形之中给人增加了一份沉甸感。满地落叶的金黄,都是时光折叠的相思扣,写的都是不负不忘、江湖再见的诺言。

这样浓郁的时节,总让人想到电影《晚秋》。或许是差异过大,不同于北京的秋天的干爽利落,几乎有全年一半以上的时间,西雅图的浓雾都弥散在美国西海岸,郁郁寡欢。

处于这样一种虚幻又沉闷的气氛里,无疑给电影《晚秋》增加了一份简单的苍凉感。在摄影师的镜头之下,晚秋中的西雅图笼罩着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冷寂,映照出两个身在异国的孤独灵魂的相遇相知。

安娜入狱七年,因母亲过世获释三天假期,在回家的长途汽车上遇到了勋。车票钱不够的勋拿手表作抵押借了安娜的钱,约定西雅图再见。一个是弑夫假释的女犯人,一个是靠女人吃饭的牛郎,两个身份迥异的陌生人,就这样在邂逅中渐生情愫,在短短三天内谈了一场恋爱。

这场迟到的秋天,饱含着人生的无奈和徘徊,冷寂感,奠定了影片的整体氛围。但即便如此,一条安静的街道,一个慌乱的身影,就足以将人带进故事里,同喜同悲。

汤唯饰演的安娜,素面无妆,衣着暗淡,甚至没有太多的表情起伏。家庭的温暖,亲人的关怀,爱人的庇护,她统统都没有。她的人生里,充满了背叛、冷漠和竭嘶底里。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入狱七年,她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年月,最好的时光。很难想象,生活里还有什么是值得期待的。

影片开头有个安娜出狱后吃薯片的片段。美国有段时间是禁止在车上进食的,后来解除了禁令。所以她准备吃完再上车时,司机说,没关系,你可以在车上吃。这个变化大概就发生在她入狱的七年之间。

七年了,眼前的这个世界,早已不是当初的世界了。

这样一种看似平静又克制的情绪里,实则蕴含着太多的欲望和冲动,纠结和徘徊。

吃薯片这样的小桥段,不经意就会被一笔带过,但是在这里,我相信薯片有被赋予重要心理呈现。毕竟在狱中七年,安娜是没办法去体验吃薯片这种属于小女生的生活气息的。又比如,她也曾是个爱美的姑娘,买了新衣服抹了口红,偶尔的一丝浓妆艳抹,足够惊艳一回,想戴耳环,却因为耳洞很久没戴耳环而闭塞,反反复复戴不进去的疼和着急。

看似平常的细节,往往最能体现人的心理状态。来自监狱的一个跟踪电话,瞬间就能将她打回原形,惊慌失措。刚买的新衣服,也会被其丢弃。

我没办法去准确地断言这部影片的好坏,但依旧觉得汤唯很惊艳,她将人物内心的不安与冲突,展现得太好了。

一个人在车站售票窗口前的辗转反侧,一个人在汽车旅馆里的默默等待,一个人在母亲棺材前的独自哀思。这样一种近似独角戏式的表演,让看电影的人,和她一样,焦急又无助。

是的,厚重的矛盾感。比如她带勋进宾馆开房,解开衣服扣子时,都是一颗一停顿,灵活的手指也变得沉重而不伶俐,眼看着一场天雷地火的热烈,却在最后将勋狠狠推开。明明有内心的欲念与放纵,却又有恰到好处的克制。

我时常在想,文艺片里爱情的美好,大抵在于它的自由与本心,不必顾念世俗,也不用担心琐碎。它仅仅是让你好好感受,情绪在这一刻的宣泄,如飞蛾扑火,朝生暮死。

怎么形容这部电影呢,聊起来可能千人千言,但要我说,这是一部经历人生沧桑之后的纯爱故事。所以我特别喜欢在游乐场的那场戏,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成年人,在这里玩起了那些属于孩子们的游戏。又因为一场戏中戏,安娜和勋借着别人的口,表达着自己的心声。也是因为这个场景,两个人的心彼此靠近。

早些年有句经典的鸡汤段子,是这样说的。若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世间繁华;若她心已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

勋作为情场高手,显然深谙此道。深究起来,不外乎套路二字,但我相信,在某个时刻里,他又是真诚的。

深夜在寂静的农贸市场,安娜用中文给听不懂中文的勋讲诉自己的不幸遭遇,勋用仅知道的两个中文单字,“好”与“坏”来判断她所经历过的种种是非。

安娜在整部电影里,话不多,表情很少,但幸好,有人懂她的欲言又止。他们似乎什么都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

对比于旧情人王晶,安娜是深深地爱过,也被深深地伤过。她因为王晶而失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还一心想替他掩盖所有的痕迹。这一幕发生在影片开头,却在后面替我们揭开面纱。她因爱入狱,而所爱的人却早已结婚生子。所托非人的戏码我不想做过多评价,但那种失望之后的无力感,或多或少有些感同身受。

正因为勋的懂,所以才有后面在葬礼结束时,他和王晶的大打出手。也正是因为打架,才有了安娜积累了很久的情感爆发。勋的理由很简单,王晶用了他的叉子却不道歉。在旁人看来,这只是勋的无理取闹,王晶的莫名其妙,安娜的情绪失控。但只有他们三个自己才明白,这是怎样一个难解的心结。

爱情有时候是理性的,爱情有时候又是盲目的,没有哪一种更好,同样也没有哪一种更坏。因为爱意,在某些时候是不用言说的,只要你懂了,就好。

两个独孤的人,在一起互相取暖,彼此救赎,似乎是再美好不过的结局。但可惜的,是这场爱恋的不完整性,在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

勋被卷入到一桩谋杀抢劫案中,作为头号嫌疑犯被定罪,送进监狱。实际上,他是因为玉子而被冤枉的。这和开篇的安娜被捕入狱,有了一种巧妙的呼应:两个背着命运十字架的爱人相遇,但最终仍然要熬受着等待的煎熬和诅咒。

汽车停靠后的那一段三分钟的法式长吻,像是对着晚秋美好的最后一丝眷念与不舍。“出狱以后来这里见面”是对安娜的安慰,也是一种漫长的告别。

影片最后,安娜两年刑满释放,如约而至来到老地方。可惜的是,等的人最后还是没有来。

坐在桌前,安娜再一次展现了独角戏式的独白,她略带苦涩地笑着说,好久不见。那一刻,让人有些心疼。其实我不知道的是,好久不见的言外之意,就是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不负不忘,江湖再见,很多时候这只是我们的一种期待,诺言再美,终有定数,既然有期待,那就一定有不确定性。

可想想看啊,爱虽不完满,但迟到的爱,落叶而知秋,也算是一种独特的美。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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