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已然到了尾声,整整一年我动笔的次数少之又少,并非无话可写,只不过相比于自己小日子中那些茶米油盐的快乐,外面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心里从未预期过的困难与苦难。今年,最多的泪水流在了年初,流在了屏幕前,流给了所有因Covid19奋不顾身的人们。
2020,我有许多焦虑,许多忧愁,许多时刻都裹挟在病毒带来的不可预知的恐惧中,路遇多少人在壮年却小心翼翼,他们明明是人群中最健壮有力的存在,而今却是眼前尽数脆弱和无力。原本以为一个月,两个月,我们很快就会度过这汹涌的江河,但是这一次时间的圣手却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所有的期盼都显得浅薄与自以为是,命运面前不分高下,我们都是最无助的孩子!井然有序的生活被无序代替,计划的几次远行最后在退票的无奈中终结,伴随而来的只有迷茫与虚无,心中的阴霾何时才会一扫而光呢?
这一年之初,在一个全新的生活日程被习惯化后,我为数不多感到轻松的时光不过是翻阅了几本杂书,研究了些黑暗料理,与现实中新熟识的两三友人相谈甚欢,即便此后只能隔着屏幕也总有清风一笑的会心时刻。出行必至无人处,早春3月,外面的世界伴随着一道社交隔离令仿佛被调成了静音,远近再也寻不到昨日玩伴的身影,心中的失落就在这被辜负的春光中和无意诗酒的年华里变的显眼而焦灼。后来吧,仔细想想,大概这也算一种礼遇,因为它让挑剔的眼睛开始重新审视这天地之光,万物之尘,此处的自然之美是造物主的手笔,耳畔旧金山湾的呼啸开始百转婀娜,就在那时,就在那里,像是教导着世人要学着珍重与接纳,天地尚不能久,何况于人,倒不如此刻放下成见,对这海湾小城的春光来一番侧写;它的曼妙存在于一个个雨干后的晴明风日与草满花堤,流淌于每一处的夕阳晚霞与落日风起。
大概是我没有太爱湾区,就像没有太爱自己的故乡一样,总会觉得它事故太多,物价太高,节奏太快,四季如秋的萧瑟和被冷峻海风吹过后内心的无所适从有如浮萍遇水流,萍水相逢的世界里无法在根基中感受土地,清歌慢处你我皆是过客,从不曾想会有一丝留恋,又何须在意将会如何离别。几年前,我驱车几百公里从加州南部来到了伯克利这个东湾小城,生活就此也安放在了这里,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成家,在这里褪去青涩稚嫩,在这里领略生活难易,又在这里体会初为人母之喜悦。我曾在这里翻过8座小山,踩过10处浅沙滩,吃过6家火锅店,光顾过3家电影院,与10几万路人有过一面之缘。我走过它最苍夷褴褛的街,在每一处都留下过局促与忐忑;我见过它最明媚斑斓的美,在每一幕都倾注过钟情与笃爱;在这里,我带着最初的稚嫩,见到了不少世间百态;我扛起生活的扁担,熟悉了一切关于它的方式与面貌,我生命中分量最重的成熟与疼痛,甜蜜与暗淡,欣喜与神伤都曾在这里体会和沉淀,好像自从5年前来到这里,就注定了每每谈及它时再也无法那么云淡风轻。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里,那么这就是结局,只能珍惜,然后再见。其实无数次离别总会在生活中悄无声息地到来又悄无声息地结束,记得多年前在那个即将与故乡告别的夏天,很多个傍晚我坐在高中后面公园的石凳上,望着远处主街的霓虹初上,它装点着北京这个城市马像游龙的夜晚,直到月色渐澄,公园里舞蹈嬉闹的人们慢慢散去,大暑过后的风开始流过指间又穿过身后那一池日渐凋零的碧荷,一片又一片,倒计时着,好像诉说着离去后的来年再见。从未长久地远离过家,远离过自己最熟悉的场景,一直以来都是出门有朋友,转身有亲人,在爱与呵护的襁褓中生活地漫不经心。总以为这种日子一眼望不到头就像童年时觉得长大成人会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只是后来当飞机降落在洛杉矶的那一刻,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地发生了,我切实地离开了故乡,离开了过往,来到这个美剧中的城市,开始一段全新的旅程。
此后,生活开始以一个新的面貌在我面前铺开,已无暇顾及其他,用一句俗语,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我开始迫不及待地与心中那个被包裹严实的孩童划清界限,思考着作为大人世界里的一言一行,因为那一刻,我与这个世界相遇了,教育还在学校中继续,而学习却从外面开始了!在那里,我学会了以为一辈子都不需要会的生存技能,好像可以随时背着帐篷走进原始森林也不畏惧豺狼虎豹;在那里,我住进了寄宿家庭,学会了融入西方人的世界,随身的纸笔记满了那些最初听不太懂的美式俚语,好像说顺口了就能轻松地和一家人愉快地玩耍。在那里,再也没有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不得不,我终于可以基于本心拣选那些最钟意的面孔与景致,与之结伴,安静读书!我在那里遇到了最美的年龄,遇到了最珍贵的人们,写下了最动人的篇章;第一次,我想托住时间的脚步,仔细品尝那五彩纷呈的花样年华,因为那里有无数个对书本上知识的恍然大悟,有可以一起面朝大海玲珑剔透的伙伴,有每晚会为我留灯以及锅里的牛肉汤,想着明天做个乳酪蛋糕或者玛芬也要留给我一半的美国家人。后来很多人问我洛杉矶有什么好和不好,我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因为那里有我明媚的青春和温暖的故人啊,如何做到理性又客观?所以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这个肤浅又强大的国家,在我交付给它一年又一年的青春时光里,留给我了太多回首向来时的多姿多彩。
2020这一年,我终于离开生活了近10年的美国,缘由的另一个版本是年初在东京浅草寺祈福牌上写下的愿望:’要去一个温暖的地方生活‘,没成想竟是一语成谶!经历了一次转机,我们终于踏上了新加坡这片土地:一个在心理,审美和情结上都非常贴近我们原生故土的地方!很喜欢来到一个新城市最初的感受,可以称之为初见之欢,可以充分体会碰撞的喜悦是一件何其美妙的事情,好像遇到了一位新的朋友,最初的眼缘和感觉是最诚实的!初见新加坡的模样好似在看电影,那是隔离后期被司机带着去做核酸检测的路上,午后的阳光洒在玻璃上好像给街景加了滤镜,我又是怎样的目不转睛与望眼欲穿啊,像是要在这10分钟的车程里看出一个天地,眼前宽阔的街道,核心区大面积的绿化,随处可见的儿童设施和公园,以及后来和本地人交谈中得知本国国民的人均居住面积都让我彻底对这个‘钢筋水泥国’的固有印象随之改变了。繁华却不喧闹,有序却不狭小;热闹与秩序是我在这里生活几个月后最深刻的感受。
不同于美国社会中人们的不远不近和互不指望的独立;这里人们更像是在践行着不叨扰彼此的亲密,于是‘尊重’与‘人情味’显得相得益彰,我想这大概源自我们东方血统里的一脉传承,对真诚友善的表现即为热心,路人的热心在于扶老携幼,工人的热心在于对路人的庇护,群体的热心在于参与每一次购物,就餐,乘车,就医等社会活动时或多或少与你的攀谈,得知你是初来乍到时便或是介绍或是叮嘱,像是在张开臂膀迎接着来到它的国度里生活的人们。在这里,人文氛围中最多的诠释是人与人之间的独立性与集体意识的并存,它指向的是平衡与均等,彼此并不矛盾,更没有无止境的私利与剥夺。
在这个华人为主体的社会中,另一个文明的特征就是秩序性,这并非只存在于华贵的场所里,而是无论多么嘈杂和市井的环境中均是没有争抢而是找“队”。可以说这个国家在面对紧急情况时表现出来的秩序性和民族素养让我印象深刻。说一个亲身经历,有次在一个人流密度很大的商场里的母婴室,当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不小心碰到了报警器,然后几乎周围几个卫生间门口排队的人们都迅速散去,大概只有几十秒,商场里穿着制度的工作人员便带着救援设施赶到了现场,面面相觑的尴尬过后,大家又回来自行排队,如此就不难理解即使外面疫情如何肆虐,在这里人们依旧延续着在往日在人潮熙攘中过活的方式。可能一个国度,无论个体多么聪明优秀,集体的秩序性才能带来更大的安全感,否则再出色的个体也终将生活在无边地风浪中。那些我们看似的机械笨拙,简单天真是一代又一代对秩序与规则的遵守,它是是新加坡走上文明之路的不可或缺。一个尚不足百年历史的国家,一个尚在人文,历史,科技,社会建制全方位沉淀中的国家,已有如此成就,这是文明的力量!
初来乍到,对新加坡而言,很难说我看懂了几分,只能算是窥之一隅。然而搬来几个月,我已习惯了穿梭于热闹的街市,在雨后的清新中感受一刻清凉,在夜晚散步时听一听蛙声与虫鸣,生活本身,就已经足够有趣。
2020,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