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荒村野店。
四个挑担的脚夫驻足在一处小店门口。其中一个年轻人道:“二叔,天黑了,不如我们今晚在这里借宿吧?”四人中一长者仰头望了望,道:“好罢!”
四人进店,一老翁拄着拐迎了上来,见到他们三老一少的行装打扮,知是脚夫,帮城里人外出买办杂货的,便道:“几位要住店麽,不巧了,今日已经住满了。”那位二叔道:天色已晚,此地又更无别处可去,只求一处遮风避雨即可!那老翁想了一下,想到了一个地方,道:“倒是有一间小屋,只是这个……未免……有些委屈了各位。”二叔笑道:“我们这些人风餐露宿,有一间小屋歇着已经很好了,哪里再敢有什么挑拣!”老翁道:“既如此,请跟我来。”
老翁领着四人走到小店之后的一间茅屋,屋内倒也干净,只是有些阴冷,而墙边赫然躺着一副棺材!四人脸色微变,只听老翁道:“老头子的儿媳刚病死,尸体还停在这棺材里没来得及下葬,四位要不介意,就在里间的通铺上歇息吧!”三人齐道:“不敢,多谢!”只那位年轻人面色如土,身体微颤,舌头似乎僵住了说不出话。二叔见他害怕,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我们走南闯北的什么事情没见过,如今还怕这一个死人麽?你爹爹临死时吩咐我照顾你,放心吧,凡事有二叔在呢!那年轻人听他这么说,只好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他们四人一路奔波劳累,随便说了会话呼噜声便响了起来。只那个少年心里害怕,翻来覆去睡不着。睡到朦朦胧胧的时候,仿佛听到棺材嚓嚓有声响,赶快睁眼一看,只见一女尸掀开棺顶,披头散发地爬了出来,向他们内室慢慢走来,夜色昏暗,看不清女尸面貌。少年心中怕极,却又不敢出声。女尸走向床边第一个人,俯身对着他吸了三口气,那人呼噜声立止,第二个人也是如此,他想提醒二叔,却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索性将被子蒙住头,气都不敢喘。不多时,女尸果然向他走来,俯身亦是吸了三口气。她听见棺材声音复响,知是女尸又躺了进去,他用手推了推旁边的二叔,却是一动不动,其他两人也是如此。忽的听见棺材声响,知道女尸听见声音,急忙又缩身被中,果然听见女尸走来,对着他又吸了好几口气才走。他心下计议:二叔他们此刻生死未知,我不如先逃了出去,寻了人来捉这女尸。于是他摸起自己的衣服,生怕再次惊醒女尸,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穿好。猛地跳起,不及穿鞋,赤脚奔出房门,果然听见女尸在后面追了出来。
少年边跑边喊,但此时夜深,竟无一人听见。他想去敲店主的门,却怕来不及被女尸追上,所以就顺着奔向县城的路拼命地跑,那女尸在后紧紧追着。少年一路上筋疲力尽,却丝毫不敢停歇。这一路竟跑到了城东郊,天色已渐快亮了,身后女尸的脚步似也放缓。远远看见一处寺庙,庙门紧闭,听见内有钟声传出。少年奔过去敲门,开门的小和尚惊疑不定,不敢便开门让他进去。只这一顿,身后女尸已然追来。他跑向庙前一棵巨大的白杨树,用树干挡着自己。女尸从右来他就往左躲,从左来就往右躲,女尸越怒。此时天刚微亮,他已奔跑一夜,汗流浃背,瞧向女尸,只见她披散着头发,脸色惨白,容貌竟颇为秀丽。她脸上怒气渐盛,瞧来甚是可怖,忽地暴起,伸开双臂隔着树捉拿少年,少年当即被吓倒了。女尸没能捉住人,抱着树僵立在那里。
那小和尚隔着木门,听庙外没了动静,才慢慢走出庙门。看见那个女尸环抱大树,僵立不动,他缓缓走近,看见女尸左右两手的四个指头都像钢钩一样深深地抓入树里。那少年躺在地上,不知死活。他奔回庙去,叫来了师父及师兄弟们。众人见此场景,也是大惊失色。那师父让众人将他抬回寺庙,在他胸口推拿了一会。那少年缓缓醒来,见面前是一位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僧,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那老僧听完沉思半晌,缓缓道:“我看那女尸应并非病死,而是含冤而死。”少年道:“含冤而死?”老僧点了点头,续道:“她死后魂魄不散,尸体不腐,定是胸中积满怨气,不过需每日吸人元气……”少年听到到这里,道:“还请大师救救我的二叔及那两个同伴。”那老僧道:“放心吧,我已命人带了还魂丹,定可救得他三人性命。”少年放下心,道:“多谢大师慈悲。”老僧点头道:“只是这女尸之事,需报县官知晓。”于是派了两僧入城禀报县官。
县官听闻之后,亲自领人验尸。叫人拔女尸的两手,插得牢牢的拔不出来。又叫几个人使劲拔,才拔了出来,只见她手指插的孔孔壁光滑,就像斧凿的一样。县官命衙役带来了那小店老翁和他的儿子,拷问之下,才知是那儿子喜新厌旧,勾搭上了别的女人,他的妻子忍无可忍,某日晚上与他争吵,不料惹怒了他,那人一失手,竟将自己妻子打死。他不敢声张,对外谎称是病死,就连老父也不知实情。县官命衙役将其抓拿归案,自回府衙去了。只那老翁,独自一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回去了。
少年见自己的二叔等三人挑着担子一同跟来,于是引荐他们拜见了白眉老僧,谢过了他的救命之恩。众僧火化了那女尸,并邀四人进庙用斋。
四人用过斋饭,拜别了老僧,挑着担子便进城了,一路上谈起这场遭遇,仍是心有余悸,恍如隔世。说到那小店老翁,先是儿媳死了,现如今又没了儿子,孤独一人守着小店,都是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