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转来一名女生,同学们正在孤立她。我总觉得自己与她有甚么莫须有的缘分,因为我们多次擦肩。我在这之前都没看清过她的长相。
到高三了谁学习任务不重。她来的时候大家都放下了手里的细活,直勾勾地盯着她。那一刻,她比任何老师在台上大吼都吸引人。那是我偷瞄左右桌,他们或托腮或凝神或捂嘴偷笑。至于个把一脸淡漠的家伙,我哪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总之,大家都很期待她开后,哪怕只漏一个声。这之后年轻人总能轻易地判断出她是个什么角儿。
但她一直低着头,直到老师替她把开场白都顺完了,她嘴里也没能冒出一个字。“李善,快跟大家打个招呼啊。”她脸猛地一抬:“我叫李善。大家好。”“那儿有个空座,就那儿,看见了吧。待会就坐那。”我连个大概都没听明白,她原来是哪儿的?她有什么爱好?我都没听到。我就光知道她叫李善。她的脸就抬了一瞬,转脸掉头就往台下走,也没等座下诸位同窗们反应反应。我坐第一排,她是一缕烟从我身畔溜走了。
这就是关于她的迎新会。不,是迎新三分钟。
我不死心,偏就想看清她的脸。她的声音很普通,调子也趋于平缓,似乎没藏初来乍到的不安。她那时的手就顺着校服裤两边的裤缝服帖着。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说她不紧张,那你一直让下面的我看你的发旋儿干啥。
午饭后的空档,半天终于逮着机会歇会儿了。我冲着上楼,想着她不可能是那种吃完饭到处晃的人,因为她给我的感觉太空了。李善连一阵风都不像,倒像是老树根。平常上课除了老师叫她回答问题,我几乎就没什么机会听她的声音。老师点她名儿的时候,我总突地激动。但是我坐第一排,她坐那么后面,我实在没法回头看她。
李善答得卡卡顿顿,答不上来尴尬的时候会干笑两声,或干脆没声儿了。之后关于她的所有音讯便如石沉大海。班里既没有在她回答时的强答声,也没有在她坐下后的唏嘘。
我从没听过她和哪位同学的嬉闹声,也许声音小得可怜。她像口钟,想着闷声发大财罢。几次看她同桌经过我桌前我都毫不犹豫地拽住他:“喂兄弟,你同桌怎么样儿啊,是不是特好?看那样儿文文静静的。”他总古怪地瞥我一眼:“就那样儿吧。”我琢磨着那话,越想越浑。
现在我终于憋不住了。我上楼早,巧的是我后桌上来的也早。活得特精致一小男生。他的桌面永远空无一物,清清爽爽。“哎,兄弟,你说你桌也忒干净了吧!来看看我的,连桌肚都插不进去一张纸。”他噗嗤一声笑了:“你要把不用的东西带回去啊,你抽屉里的书今天又不是全能用到。”“不啊,你看看,这本,还有这本,万一我哪会儿心血来潮想瞅两眼呢......”
我心思早飞了,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果然也上来了。应该是从后门进的,难怪我没守着她。
李善这回可让我瞧清楚了。扎着马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脑袋,皮是红里透着白。坐窗边有嗅不出道不清的安静香味。低顺着眉,还有一半在留海下面。眼眸子透着灵气,忽闪忽闪的。老菱嘴,有棱有角很有味儿。书被她竖着拿,嘴角还噙着笑。坐得可真端正。忽的,表情僵住了,肩不安地缩了起来,手放在鼻头下边儿,不是我说,可真耐看。过了好一会儿,翻了几页。每一次触碰页脚,都小心翼翼。怕碰碎了?还是怕之后的人啊事儿啊被惊着?终守得云开,嘴角彻底咧开了,她一头埋进书里,真怕她喘不过气来。一下一下地蹭,这样蹭好久。我不敢眨眼。果真,她又抬头了。一双含露目,眼角弯啊弯,喜上眉梢。她的脸上挂着满足。我被定住了,杵在位子上。她一直都没从书里挪开过,所以她一直都没发现我这么个俗人在看她。李善的眼满是星辰,我早早就醉了。同学们正在孤立她?不。是她排斥了所有同学。我从没听闻她有恶劣的品性,也没听说她特作妖,她只是太静了。她这么开心,这么灵动,拥有星辰的人怎会注意到细小沙砾。
而我眼里的她快要溢出来了,幸好她没抬头。“呆掉了啊你,怕不是个傻子。”“唉,是。”跟着是后桌的一阵狂笑。
班里还没啥人。她还是没有抬头。
【纯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