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前的深夜，我们躺在夏天里倒数着时钟。入睡的气息渐渐浓了，婷婷却突然坐起：

“莹姐，自卑的女孩子要从内心自信，到底需要多长时间？”

我心里惊了一下，婷婷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但从心里底有些不自信。加上男朋友也并不体贴，我都能够感受到她谈恋爱时的小心翼翼。

“真的很难。至少对于我，是用了整整十年啊。”我在心底默默回想，时光已经从十五岁滑到二十五。太多女汉子逆袭成女神的剧情，不肯在天资拙劣的我身上上演。似乎也只有漫长的时光雕琢，笨拙如我，才有了勇气去诉说？漫长到都忘了自卑的样子，也忘了低到尘埃里的苦涩，更漫长到还释怀了不美好的回忆。她们没有天生的光芒，却被时光打磨得暗暗闪光。在属于她们的夜里，曾虚荣而又渺小的女孩子，终将起舞。

“看看你的样子，再看看她，就知道什么叫做好，什么叫做不好。”

19岁，我半脸痘痘，皮肤黝黑，圆脸浮肿，单是这些，还不够。刚刚从高中的高压里走出来，我似乎还没明白如何做个女生。自以为豪放地和男生开着大尺度玩笑，自以为潇洒地深夜喝醉，自以为友情万岁对待朋友有呼必应。生而为女子，我想最可怕的并不是以上种种，而是过于自尊而又不自知。闺蜜小茹的生日会上，我们聊性渐浓，忘了那个相处好几年的男生，怎么就突然对着我俩，说了“好”与“不好”的那番话。我当时尴尬地哈哈笑着，小茹也替我解释：“你别乱说。”

“没有，我说的是事实。”他执着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我的世界崩塌了。这一桌人，是相处多年的老朋友，其中一个男生还带来他漂亮的女朋友。那个女生最先瞥到了我忍不住的眼泪，她默默地安慰我，“没事的，他们男生就是喜欢瞎说。”我看到她天使般的面容，更加无地自容。抬起头，那个男生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十分钟后，我在大雨的街头，带着雨伞一起淋雨。是啊，小茹很美的，每次在一起我都觉得她比我高贵。她穿漂亮的裙子，于是我不敢买一样的，不是怕撞衫，而是怕死得很难看；就连她冲我发脾气，我也没觉得有问题。而就在淋雨的那个夜里，曾经麻木的神经一下子恢复，“你以后的小孩肯定没我生的好看，和你定娃娃亲划不来”，“你有了男朋友可千万不要带到她面前，小心你男朋友马上变心。”“看来你智商也不够啊，老弱病残专座给你留着。”为什么，那些我曾经忘怀的话语，突然就撕扯着我的神经？我的闺蜜，我的朋友，我记住的，竟然只是这些？

“有人匿名说你挂科，奖学金没办法评你了”

21岁，学得迷迷糊糊的我意外得成了班上前几名。

“妈，这个月可以少打点钱给我啦！我拿了500块钱奖学金！”其实钱还没到手，我却喜欢预知开心的事，往往这样，让事狠狠地打了耳光。

“祝贺你呀，听说小茹也拿了……你们都很优秀。”小茹和我老家住在一个院落，我们的妈妈们，也常常会谈起女儿们吧。

奖学金，在我那时候理解，就算是不笨的证明？这么多年，我都那么在意自己聪明不聪明这件事，这，无解也有解。当然，在喧哗的课间，当我从班长那里听到匿名举报的时候，可以说是很懵了。举报？挂科?我是挂了一科，就因为大一翘了一节课去给小茹过生日，几乎没人知道啊。

“没有奖学金倒事小，可这事被谁抖出来，我想入党都难了。”真后悔，就为了一场生日会。

“你难道真的不懂？我们以为你都明白呢，没想到你是个这么糊涂的人！”大学寝室，我有六个室友，却只有她忍不住吐槽我。“谁的名次排在你后面，你不清楚吗？只有我们寝室知道你挂科，这还不明显吗？”

“怎么可能？刘倩有钱，还缺这500？”刘倩是和我一起看剧看电影，谈人生谈男人的知己，她不是还为我这事抱不平嘛。

“你真是愚不可及！她不缺钱，但她在乎名次啊。得了奖学金，她不正好在她那帮富二代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玩着玩着成绩还那么好。”

刘倩，她一直很爱笑，虽然没多漂亮，却让人觉得可爱十足。可这时候想起她，想起她人人里放着我不经意笑得很囧的照片，想起她曾对人说我多么邋遢不爱干净，想起她吃了我做的饭却把碗筷倒入锅中等我回来，想起考研时候她认真复习又鼓励着我恋爱……

“把你男朋友带上，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好吗？”

23岁，我读研上了喜欢的大学，也终于等到了我喜欢的人。他却不知道，几年前当我们因为要考同一所学校而认识，我就想过如果我我们考上同一所学校，那么是不是故事就要开始呢。

在我的预想实现一半——我们都考上研的时候，我的朋友若景失恋了。

而在景失恋走过一半时间的时候，我和他终于在一起了。那时候的我因为学生会的工作，无意间瘦了10斤，看着镜子中瘦削的自己，穿上我喜欢的衣服，我安静地徘徊在内心的喜悦中，我喜欢的人也喜欢了我，而他还不知道。谈恋爱的第一天，我把他带给若景看，相谈甚欢，喜欢的人和好朋友都在身边，大概就是如此。可能在佛祖面前，一切都不可遮掩。我那份美好的初恋心情，就在她和他抽中同一根签，又彼此发现同年月出生的时候，隐隐作痛了。

后面的事情变得模糊不清，我曾经因为若景频繁地来找我们而感到无语，却也在愤恨中感到若景的好心而自我责备，我怎么能这么去想我的朋友？我会因为他们有聊不完的话题而对若景心怀怨恨，又会因为她失恋的痛苦为她打报不平。甚至于她邀请我们一起去泡温泉的时候，我也只是羞涩地看着男朋友，笑着对她摇摇头。

一年后，男朋友去了杭州，若景遇到真心对她的人，而沉默一年的我却突然惊醒，狠狠揪着往事不放：

“哟，有了男朋友就不来找我男朋友啦？现在连见你一面都难呢。”她似乎听出了我的讽刺，又在避开矛盾。

“毕业季真的很忙啊。”

“是嘛，以前你也忙啊，还不是一个月好几次来看我们。我记得你以前就说很欣赏我男朋友的，你俩还同年同月同日生呢，这缘分，可是你现在男朋友比不来的啊。”当我把这些话打出来的时候，一切矛盾就蓄势待发。

“你给老子说清楚，什么意思？你不爽，我他妈还不爽。你们谈恋爱时候顾及过我吗？每一次都是你俩在各种秀，我他妈在哭的时候你还在笑”一向和善的她第一次吐了脏字，吓得我有点不敢再说话。

“一年了！我都没有多说什么，可你有自知之明吗？在你和我男朋友嬉戏的时候，当着我的面给他夹菜翻他手机的时候，还有你故意把自己跳舞的照片给他看，你以为，你没有一点点越界吗？当你找不到我就给他打电话时，你不觉得矫情吗？当你偷拍他的照片发到朋友圈时候，你心里面还当我是好姐妹吗？”事实证明，只要留意，任何细节都细思极恐。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当时的状态不好……”

听到“对不起”的时候，我终于可以放下，也终将失去一个陪我十年的老朋友吧。如果是20岁的我，可能会几个耳光解决所有问题，就像那个雨夜愤然离席的决绝一样，受不了一点刺激。可这几年，是不是已经变得淡定？所以当若景示弱，“难道你就要放弃我们的友情吗”，我说，“咱们翻篇吧。”

若景，是我雨夜哭泣后唯一能诉说的人，说我被举报后给我提示的人。我记得，在20岁有点灰暗有些自暴自弃的时候，她说我很好，只要不长痘痘就美起来了；记得在考研时候内心疲惫，我们吃一碗麻辣烫就能自嗨起来。她有一种安静的魅力，有时话不多，却说得直接戳心。我听她的话，不再和男生称兄道弟，认真地做个温柔的女孩子；也学她的样子，跳着舞蹈，知道几年后，我的老师还记得我跳舞的样子；我们一样认真执着，在学业和社会实践上尽心尽力。看过的书和电影，映在了眼眸里，学过的舞蹈，隐匿在举手投足里；被伤害后的原谅，写在依然天真的笑容里。

“莹姐，那你现在呢，还会和她们联系吗？”

“刘倩自从考研失利后就消失了，我也很怕这种人。不过说来也奇怪，现在身边都是像你们这样的真朋友，可能真是什么样的人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吧。”其实想起读研期间她的男朋友——我的同班同学，也曾篡改我的分数，我欲言又止。可想起她对他的崇拜与迷恋，我决定闭口不提。

“是啊，其实我身边也有你朋友小茹那样的女生。她也……我现在都不怎么和她玩了。”

“现在我和小茹也都很好的，因为感觉不再自卑了，当自己变得好了，自己的世界就好了起来。而我们这些曾经的虚荣和自私，都在成长中被净化了。”婷婷的呼吸声起，想起她的人生，关于友情关于爱情，应该也在成长与改变的路上。

我相信姐妹真的可以走过伤害，就像小茹和我，当我们一起聊起心事到凌晨，小时候单纯相依的感情就再次回温，我不再嫉妒她的优秀，而是自信地守护自己的点点滴滴美好，比如好的文笔，渐渐淡定的性格，学会舞蹈学会各种技能后的快乐。就像我和若景，坦诚的争吵好过虚假的情谊，低头一声对不起，就可以唤回初心。小S说，“小时候的玩笑可以开，但是每个人都会改变，都会成长，当她想改变、想成长的时候，你还是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她的时候，那就是你不够尊重别人、不够爱她”。好在，我们都穿越伤害，学会了爱与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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