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二十年便过去,十年又十年。
坦白讲,到了我这个年龄,生活已不再全都是诗与远方,除此之外,尚有眼前的苟且。可毕竟二十而弱冠,古人亦谓大矣,于是素衣莫起风尘叹,地铁站也成了远方,地狱天堂,便皆在人间。
黄粱一梦二十年,看惯了声色光影,江山胜迹,人事代谢,像大多数泛泛之辈一样,在剩余光线面前,追逐欲望,拥有怯弱和愤恨,偶尔贪念于私利,沿着既定的轨道,聚脚旅途,走到尽头。
尽道此中多不称意,又多跌失散佚,可也算祸福相依,了却恩仇。或者说,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只不过在有些时候,在离开时没能好好的告别。
可惜终于我,跨过了曾经不可逾越的门槛,走进了等待过的花屋敷,忘记了花生米与豆干同嚼的滋味。在消失被感性和理性支配的日子,还是飞不起来,再不见了那存天理灭人欲的字迹心痕。写不出杜鹃啼血的文字,任凭记忆一点点遗忘殆尽,在天黑的时候,独望西斜之日,心底涌上悲凉或不知黑夜将至。
在二十岁的年龄,在秦岭山下读大学,拥有爱的本领,又恰美人在怀,像王小波先生说得那样,只有我想,就能成为天上半明半暗的云,觉得没有什么能锤的了我。有时候,如若平淡无事,反倒如读完武侠小说之后的巨大孤寂感: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拥有亲人,拥有爱人,拥有师傅,拥有朋友,拥有仇敌和烦恼。最后,却只剩爱人和一座孤城。
某日,在南山图书馆的一隅一口气读完赫尔曼黑塞的小说《悉达多》:“我以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体会到,我非常的需要罪孽,需要肉欲,需要追求财富,需要虚荣,需要最可耻的欲望,以学会放弃抗争,以学会爱这个世界,不再拿它与某个我希望的,我臆造的世界相比较。”心中无比震惊,所有情愫力透纸背。在垂垂老矣,背叛自我之前,青春应属于肆意放纵,燃烧生命之光。
失去的是人生,或是拥有的是侥幸。
没能像郑钧一样在二十岁之前写出《回到拉萨》这样的歌,没能安生立命无耻而光荣,没能在养乐多燕子队棒球赛现场突然抓住从天而降的念头,遂买来钢笔和纸张哗哗的写起小说来。
没能完成似曾相识的太多时刻,相信或不相信什么,唯有所有的渴望都如愿以偿,或渐渐遗忘。
有时候,在火车上或地铁上紧闭双目冥想,看人来人往张牙舞爪,清浊自甚,神明有鉴。知道大多数人青春被消耗在一些地方,努力让每一个形式变得有意义,难得伟大的幸福感和庄严感,掺杂同样的隐忧,之后一切又将走入常轨,让平庸,琐碎的生活给淹没。
就这样活在体制里,活在人与人彼此相视的环境里。有些人投来嘲笑不屑一顾,有些人隐隐于世江湖之远。病了知道去看医生,而不是吃人血馒头,是一个级别的民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是另一个级别的民智。两个级别间路险且阻,亦为人生之虑。中国是他们的,或是谁们的,除非常识所致,民智汹涌,春水足而艋艟起。
这一切,都在二十岁之前发生了,俯仰之间,已无愧作。不如,我们重新来过。春船载绮罗,再拥有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此刻春色正好,美人如玉,不忍辜负。
时在武昌烟波江上,望沧浪之水东流去。心事洒脱,也称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