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边缘(东山)
曾经被朋友带去一个私人会所。屋里檀香浮动。几位朋友的朋友正在吃茶闲谈。因为彼此不熟,寒暄之后,朋友的朋友接着他们闲谈的话题。听着他们满口佛语禅言,我只好闭口呆坐一旁,笑而不语。也难怪,现在说禅修禅似乎成了一部分人的新时尚,脖子上不挂个佛珠玉坠手上不盘个蜜蜡琥珀绿松石手串子嘴上不聊个仁波切上师什么的,你都不好意思坐下来跟人家吃茶。
禅是佛教的一种修持方法,也是佛法的精髓。记得早些年,在与生活苦战中,我曾把寻访山里头的大寺小庙作为精神的流浪方向。连寺庙里供人随便拿取的佛册经书,我也如获至宝淘了不少回来。但是我辈慧根太浅,面对《金刚经》、《六祖坛经》、《心经》等经书,差点把自己整成神经,最后只好作罢。
那么,到底何为禅?
禅不可说。有人说,禅尽在不言中,一说便不是禅。有人说,禅是一杯水,没喝的人不明白,喝了的人说不清楚。也有人说,花开是禅,鸟鸣是禅,茶凉是禅,甚至吸烟也能吸出一 份禅意来。说来说去,禅依然像虚无缥缈的东西,让人一头雾水。
禅虽然不可说,但禅作为一种存在,历代禅宗高僧为了坐禅修禅不得不籍着语言文字来试图阐明禅的本真。解释最精妙的当属慧能禅宗在《六祖坛经》中所说的:内不动心为定,外不住相为禅。简而言之,“无念、无相、无住”即为禅。尽管禅宗高僧们从不同层面无限接近揭示了禅,但身为俗世的我们对“定”、“相”、“住”这类充满玄机的佛语,理解起来很头疼,解释起来也很麻烦,需要较长的篇幅。要我说,禅只是一种体验,一种境界,它无所不在,无处不在,当然也无时无刻存在于我们俗世生活之中。王维是禅派诗人的代表人物,他的很多诗读来让人禅意袅袅。“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是王维《秋夜独坐》里的一句,细细品味,可谓不说禅语,却得禅理。这句诗意境高格旷远,此为“空灵”,而且没有作者本人心境的只言片语,此为“无我”。在“空灵”的境界中“无我”,将或悲或喜或动或近或浓或淡的心境让诗外的读者自己去体验和觉悟。这种体验和觉悟,便是禅。
“空”和“无”是佛教禅修最重要的观念和最基本的真理,认为万物皆无,万物皆空,一切都是权宜性的色相。禅心即无心。禅宗五祖弘忍为传《金刚经》衣砵,令弟子各出一偈。大弟子神秀乃出: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另一弟子慧能对之: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两人“空”和“无”的境界高低立判,慧能遂成禅宗六祖。
受印度佛陀时代观念影响,有些人强调明心见性的禅修必须苦行,认为人是精神和身体两种成分结合体,必须致力于削弱肉体的成分,才能让精神得到强化和释放。但是肉体的欲望是无边无际的、涤荡不尽的,一味地针对肉体下功夫,将陷入理想化宗教的清规戒律泥淖。
其实,身在尘世,对于禅,我们用不着深入了解,禅并非游离于我们尘世生活之外,禅机并非高不可攀。最近读了日本铃木俊隆禅师《禅者的初心》,让我对生命和禅似乎有了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的认识。铃木禅师用最简单的语言,从平常生活情境切入,阐明众生如何修禅入禅,并指出活出自己的真实本性就是每个人禅的生活、禅的人生。铃木禅师认为,万物既是一体,又是非一非二,活在当下才是我们常人最好的修行方式,禅修的目的是归复清净的生活状态,超越一切得失心和名利心,把日常生活视为我们清净修行的延续,并从中享受人生的乐趣。
世事无常,众生皆苦。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生非我意,死亦非我愿,谁也不知道谁哪天会一头扑进阎王爷怀里,谁也不知道一百年后谁还记得谁。即使我们仍然参不透生与死其实是同一回事,难于了断生死,但也不必因死亡的步步紧逼而恐惧。欲望是我们一生逃不脱的劫,而烦恼就像欲望的涟漪,如影随形,解决烦恼的办法是与烦恼合而为一,静坐在烦恼之中,活得从容自若,活得更像自己。人生像一条河流,每个人都在拼命地游向彼岸。我们唯有顺应自然,接受无常,放下生死,才能度一切苦厄,实现磐涅。
佛能不能渡人,我不知道 ,但我见过佛也镀金。为了生存,我们需要打拼,尽管打拼有时让自己的生活面目全非;为了填补生命空洞,我们需要精神抚摸,尽管精神抚摸有时不得不让自己的灵魂独行。前不久看过报道,有些人候鸟式的类聚在深山僻静之处禅修,内容包括打坐、瑜伽、茶道、书画、音乐、种花养草以及洒扫庭院等。他们不拘泥于宗教佛门的清规戒律,信奉“出世做人,入世做事”,追求内心和外物的调和。这不失为一种尘世的生存觉悟。
留一点空间给自己转身,留一些时间给自己思考。如果能不时感受到生命和灵魂的存在或者似乎存在过,人生也算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