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得到消息说,孟古青格格也要回科尔沁了,想必阿玛昨天听完我的话后和皇太后商量过了。孟古青临行前,我特意去送她,她今天穿了明红色的蒙古大袍子,显得格外高贵,明艳动人,她坐在轿子里,听到我来了,忙从轿子里出来,向我跑来,紧紧相拥,我听到她说:“东莪,我以为你不来呢,东莪,谢谢你,你的阿玛昨天和我姑姑说了,姑姑说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东莪,我可以回科尔沁,我可以回去见他了!”说着,她用力地把我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我和她都笑的很开心,我看到她眼里隐着的泪光,像是名贵的宝石,在清晨的空气里,熠熠生辉。我的手拂过她的眼眶,压低了声音道:“孟古青,回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这宫里,锁不住你的。”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东莪,你要来科尔沁参加我的婚礼。”
“会的,一定会的。”
孟古青走的时候,天边突然飘来大朵的乌云,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我站在紫禁城的台阶上,看着她的队伍的远行,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回头的时候,却看见阿玛站在我不远处,晨风扬起他的衣袂,他似乎还是那样年轻,那样的意气风发,让人敬仰,他向我走来,把我抱起来,宠溺地说道:“东莪可真重了,阿玛都快抱不动你了。”
天色越来越暗,包围了整座紫禁城,我的心头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趴在阿玛背上,说道:“阿玛,答应东莪一件事好吗?”
阿玛点了点头,我说:“阿玛,东莪的人生,让东莪自己来选,可以吗?”
阿玛看着我,思忖了片刻,道:“东莪,记住,不管选什么样的路,我多尔衮的女儿,定要和别人不一样。”
我很用力地点头,“阿玛,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但,也请阿玛不要辜负东莪的期望。”
阿玛摸了摸我的头,问:“东莪有什么期望?”
我黯然道:“我不奢望你对我和皇太后一样,但请阿玛不要偏心地那么明显……”
阿玛的眼眶突然一红,我从来没有见过阿玛哭,哪怕是额娘死的时候。可是此刻,却因为我的这句话,阿玛却红了眼眶,我忙抱紧了阿玛,问道:“是东莪说错了话吗?”
阿玛摇摇头,哽咽道:“东莪,我爱新觉罗多尔衮对不起你。我根本不配做你阿玛,可是上天却赐给了我这样一个好女儿。”
阿玛的话飘摇在风中,我望向远处,紫禁城的宫殿层层叠叠,似乎望不到底。
站在外面久了也觉得有些冷,阿玛抱着我回到了养心殿,殿里福临正在看奏折,看到我和阿玛到来,脸上显然有些不悦。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因此我也没有必要装讨好他的样子,我走过去故意把他的奏折弄乱了,他反而没有发脾气,而是默默地把那些凌乱的奏折再整理好,末了,淡淡地和我说一句:“摄政王的女儿,朕也惹不起。”
这句话有很大的讽刺意味,当时的我没有听懂。但阿玛听懂了,他冷哼了一声道:“皇上是觉得臣功高震主了?”
“功高震主?朕从来都不是主,又何来这一说?皇叔父说这话不觉得好笑?”福临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一点不慌不忙,从容而淡定。
阿玛极是不屑,“主?若不是你母后,这紫禁城的主,还轮不到你。”
福临把手里的奏折恨恨地砸在地上,刚欲发作,只听得外面的炮声,使得整个养心殿剧烈地晃动起来,书架上的书本全部倾倒了,当时我根本就站不稳,害怕极了,不断地喊着“阿玛、阿玛”,屋顶上落下的灰尘迷离我的眼睛,痛地我眼泪直流。
养心殿左侧的柱子突然倒下,挡住了养心殿门,顿时殿内一片狼藉,外面的太监们都在喊皇上,可是无法走进来。我稍微站稳了点,努力地睁开眼,唤着“阿玛救我”,可是,回过头才发现,在最危难的此刻,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我的阿玛却抱着另一孩子——福临。就在那一个瞬间,我的心冷到了极致,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忽的听到阿玛在我身后喊:“东莪,别去外面,外面危险,听见了没有?!东莪!”
我转过身,朝着阿玛冷冷一笑,说道:“阿玛,你的东莪是死是活,以后都不再关你什么事了。”
阿玛眼里的绝望,我能看到,可是我已经顾不得了,我想这一天,我已然成为了一个孤儿,我有阿玛,和没有阿玛又什么区别?在最危险的时候,他的怀里,却不是我。
我走到外面,却发现也已经是乱成一团了,太监宫女们抱头乱窜,我拉住其中一个小太监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哆嗦着道:“回……回东莪格格,这南明又打来了,这次可狠了,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大炮,都轰进了咱这紫禁城,不过格格不要害怕,裕德大将军已经派人来保护咱们了。”
我走到台阶外,发现震乱已经结束了,阿玛从养心殿里冲出来,喊着我的名字,我站在他不足百米处,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怨恨。
他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安慰我的话,我只听到他说:“福临要是死了,她会痛不欲生的。”
我冷笑了一下,问:“东莪要是死了呢?阿玛就不心疼?”
还没等阿玛回答,我就转身离开了,昏暗的天色里,充满了炮火的味道,黑云压城城欲摧,整座紫禁城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阴影里。
沙尘将我的视线模糊成一片,我也不管不顾地往前方奔跑。突然间,我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抬头看,才知道是护城的德裕大将军。
德裕大将军是如裕福晋的胞兄,他看见我,忙把我护在他的怀里,我的脸与他冰冷的盔甲摩擦,硬硬地生疼,他道:“东莪格格,这里太危险了,属下这就叫人送你去安全的宫殿。”
我呢喃道:“德裕将军,东莪不怕危险,东莪最怕的是没人爱。”
德裕大将军显然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他把我抱起来,我却挣脱开,“德裕将军,您不用管我,您只要保护好紫禁城就可以了。”说着,我忙推开他向前跑去,此刻,炮火又猛烈地开始了,时不时有大颗的火球落在我的身旁,可是我似乎不害怕似的,一路狂奔,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此刻如此的绝望,我望着漫天的硝烟,大笑起来。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我。
我一路往西门奔去,而此刻德裕大将军的队伍已经把整个皇宫包围了起来,我无法出去。我颓唐地坐在西门内的假山边,沮丧万分。突然有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衣袂,我被吓了一大跳,往后一看,却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躺在假山后的草坪上,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他穿着段紫色镶白边的衣裳,却已经被血水染红了大片。他的长发的束起挽成发髻,很明显是汉人打扮。腰间佩朱玉,成色圆润,泛起光泽夺目。我自幼长于宫廷,只一眼便知道那玉应该价值不菲。那少年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袂,他的意识已经很微弱了,我凑进了他,听到他说:“救救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甩脱了他的手,对他说道:“满汉不两立,对不起了,我不能救你。”我刚想走,他却拉住我的脚,似乎用尽了力气说道:“求你了……我不能死……”
我回过头,看到他澄澈的眼神,莫名地心软了,我转过身把他扶起来,此时此刻,我只能去找多尼哥哥了,但是他一副汉人打扮,我无法带着他离开已经被重兵包围的紫禁城。
我从地上已经死了的太监身上扒下了衣裳,胡乱给他穿上了,带好帽子,正好遮盖汉人的发型。但是他的意识越来越涣散,我对他说:“你想要活,现在就最后努力一把,等过宫门口的时候,你要搀扶着我,看上去要像有主子和奴才的样,千万别漏了破绽。”
他点了点头,我此刻才发现他的嘴唇已经没有丝毫的血色了。
到了宫门口,他努力装出一副奴才的样子,我和他走到西门,驻守的士兵认出是我,忙行礼道:“参见东莪格格。”
“免礼吧,摄政王知宫里有危,特地派人送我回豫亲王府。”
那两名驻守的士兵当然对我说的话不敢质疑,他们望了望我身旁的他,问道:“敢问格格,这公公是哪位的手下?”
“他是养心殿里的小昀子。”养心殿里确实有名太监叫小昀子,那两个士兵也是信了,便将我们放行。
出了西门,一直往西走,就可以直接到豫亲王府,但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是很短,看得出来,他硬撑的很辛苦,额头上都是大滴大滴的汗,走了一段,他突然间倒在地上,我忙把他拉起来,他已经是神志不清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救下他,总不能半途而废,把他扔在这大马路上没人管,生死有命。我用力地拉起他,让他整个人都压在我的背上,我则背着他,一步一步地往豫亲王府里走去。
到了豫亲王府门口,我不敢惊动府里的人,忙把他放在门口的石狮子边,往里面走去,正好遇到多尼哥哥,看到我一身是血,着实吓了他一跳:“东莪,你……”
“多尼哥哥,你放心,我没受伤,多尼哥哥,我在宫里救了一个人,他……他是个汉人。”
“东莪,你疯了吗?!汉人?你救的是汉人?今天就是汉人的起义团,和南明流亡政府一道攻打紫禁城。”
“我知道,多尼哥哥,但是……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在“但是”些什么,我的心里,只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因为他那般澄澈的眼神,只一眼,就让我觉得应该救下他。
“东莪,他现在在哪里?!”多尼哥哥问道。
“在……在豫亲王府外。”我有些害怕,如果连多尼哥哥都不肯救他,那就真的没有办法,我知道现在不能撒娇了,我“噗通”一声跪下,对多尼哥哥道:“多尼哥哥,我知道满汉之间的矛盾无法解除,他们觉得我们抢了他们的政权,可是这天下,本就是有能者居之。我们满人争天下的时候,已经杀了够多汉人,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死在我大清屠刀下的汉人不计其数。如今东莪救下的是名汉人,权当为我大清积下的阴德。”
多尼哥哥看了看我,思忖良久,才道:“我和你把他先安顿在我房里。”说着,我忙起身,带多尼哥哥到门口石狮子旁,他虽然呼吸微弱,但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对着我淡淡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他的表情有些委屈,写在苍白的脸上,让人不禁心怜之。
我不知道我如今救下的这个人的名字、不知道他来自何处、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皇宫里,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可是为了救他,我骗过了驻守西门的侍卫,为了救他,我背着他走了数里路,为了救他,我向多尼哥哥下了跪。
也许老天爷早就为我们织好了一张网,在我们这一生中,我们会遇见遇见很多人,这些人形成了我们的关系网,可是到最后,我们只会与一个人相遇、相知、缠绵、直到白头。八岁的我,还不知道我救下的少年,会是我今后人生中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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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在房里照顾他,而多尼哥哥则出去请了大夫,大夫查看了病情,又叫小厮下去抓了药熬,大夫临走时吩咐,这药一天喝三次,每次吃过饭服下。
我认真地记下了,等大夫走了之后,多尼哥哥很不悦地说道:“东莪,你为何对一个陌生人这般好?”
我摇摇头,呢喃道:“我不想别人和我一样,没人疼爱,死在皇宫里都没有人知道。”说罢,我的眼泪直流,多尼哥哥忙把我搂进怀里,问我怎么了,我哭地更凶地说:“多尼哥哥,你知道吗?刚刚汉人炮轰皇宫的时候,我和阿玛还有福临都在养心殿,在那么危险的时候,可是阿玛保护的是福临而不是我,他和我说,‘福临要是死了,她会痛不欲生的’……多尼哥哥,我是不是多余的?那时候我绝望极了,我不管不顾地在皇宫里乱走,连炮火都不怕,我想倘若我今天死在了皇宫里也没有人会知道吧。”
多尼哥哥把我搂地很紧,他把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我听到他认真地说道:“我只知道,倘若东莪出了事,我会痛不欲生。”
我躺在多尼哥哥的怀里,心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这般爱我,多尼哥哥,谢谢你。
吃过晚饭后,我和多尼哥哥回到房里,这下我们犯了难,那汉人少年躺在床上,我们晚上该睡在哪里。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是如裕福晋,听到她说:“多尼,额娘给你们坐了芝麻糕点,我知道东莪也喜欢吃,快来开门。”
我看看多尼哥哥,多尼哥哥也看看我,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我忙脱了鞋子,爬到床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对还束手无策的多尼哥哥说道:“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先休息了。”
多尼哥哥赶忙领会,转身去开门,如裕端着一碟子点心走进来,看到我躺在床上,问道:“东莪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我捏着鼻子,说道:“如裕福晋,那……那个,今天东莪在宫里受了惊,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早睡了。”
如裕福晋心疼地说道:“下午的时候,你阿玛派了人来传话,想喊你过去,你多尼哥哥就说你不舒服,看来是受了大惊吓,我这就派人去喊大夫。”
“不不不,如裕福晋,我没事,真的没事。”
“都怪那些个汉人,现在都是大清的天下,他们还不甘心!”如裕福晋似乎不肯罢休,转身道:“不行,东莪,我这个就去请个大夫过来。”
我对多尼哥哥狂使眼色,多尼哥哥忙拉住如裕福晋,“额娘,我……我下午已经请过大夫了,你看。”多尼哥哥指了指桌上的汤药,“这不,药都配好了。”
如裕福晋看了看桌上的汤药,果然是信了,嘱咐多尼哥哥道:“那你可要照顾东莪妹妹,你多尔衮伯伯怪罪下来,我们可担不起。”
多尼哥哥忙说:“知道啦额娘,你快去休息吧。”
“不行,我要看东莪喝了药才行。”
我这下犯难了,但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对多尼哥哥道:“多尼哥哥,你把药碗拿来,我这就喝。”
多尼哥哥的表情我看着想笑,但我还是故作平静地道:“拿来吧。”
多尼哥哥拿起药碗递给我,我闭着眼睛,一口气给全部喝了下去,如裕福晋看我喝完了药,才起身道:“那东莪你好好休息,多尼你晚上要多注意些,给妹妹盖好被子。”
多尼哥哥忙点走,送走了如裕福晋,关上门,转过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再也憋不住了,大笑起来,道:“真是吓死我啦!”
“还笑!那药不苦吗?”多尼哥哥走过来刮了刮我的鼻子道。
“可苦了呢!”我伸长了舌头做呕吐状,多尼哥哥也笑,问道:“这个大麻烦在这里我们该怎么办?”
我耸了耸肩,“先再熬碗药再说。”
多尼哥哥转身去煎药,我掀了被子准备起身,我的手却被那少年拉住,他的手滚烫滚烫,力气又很大,我被他一拉,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我忙推开他,“你发烧了?!”
他半朦胧着双眼,两颊有些不自然的红,沙哑着嗓音说道:“谢谢你。”
看着他依旧淳澈的眼神,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慌乱中,多尼哥哥正好回来拿药碗,却看到我被他抱在怀里的样子,忙冲上来一圈打那少年的脸上,多尼哥哥虽然年纪不大,但力气是出奇的大,那少年的嘴边马上浮肿了一块,我把他护在身后,朝多尼哥哥吼道:“你做什么?!他正在生病你难道不知道吗?!”
多尼哥哥仍是愤愤不平:“我们满人都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他们汉人难道不应该更明白吗?”
那少年浅浅一笑,戳着我的额头道:“不过是个小孩子,哪来的男女之别。”
多尼哥哥拉着我离开床,回过头指着那少年道:“我告诉你,这里是大清的豫亲王府,你最好识相一点,等伤好了赶快给我离开这里!”
少年没有说话,垂下头,我看得出他的隐忍,走上前,对他说:“不要理会他,你在这里住多久都没有事的。”
多尼哥哥一把拽开我,对我说道:“东莪,你懂事点可不可以?你想想看他为什么会在汉人炮轰紫禁城的时候出现在皇宫里?我听我阿玛讲,这次举事的几个汉人都在皇宫里被捕了,他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同党!”
“多尼哥哥,不要讲了!这些我不想听。”我赌气地转过头,多尼哥哥也是很生气,摔门而去。
那少年支撑起整个身子,我忙走过去对他说:“你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担心。”
他苦笑了一下,摇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和你的哥哥不会因为我的事情而不愉快。”
“他就是那样的人,一直很认真。他只是比较在意你是汉人的身份。嗳,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一下,说道:“我姓萧,单名赫。”
“萧赫,这名字,我记下了。”我笑着说道,“我的名字,你也应该知道了。”
“嗯。”他点了点头,“是叫东莪吗?”
“对,爱新觉罗东莪。”
他看了看我,眼里的那种神情让我看不懂,他问道:“你和小皇帝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堂哥哥。”
“那你父亲是谁?”
“他叫多尔衮,是我大清的摄政王。”
他望着我,虽然极力克制着情绪,但我还是感觉到他身上那种隐忍的气息。他从床上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我听到他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希望日后,我们不会再相见。”
他转身欲走,却被我拉住,我呵斥道:“你疯了吗?这里是豫亲王府!你逃不掉的!”
他冷冷一笑,“天若要我死,我早就死在了紫禁城里。”他说这话的神情,根本不似十五岁的年纪,我没有再去挽留,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他一出门口,就被门外的侍卫拦住,而后我听到清晰的打斗声,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外面平静了下来,我走出去,却发现几个侍卫倒在地上,我想,他应该是走了吧。
我唯一记得的是,他叫萧赫,萧瑟的萧,煊赫的赫,如此对比强烈的两个字,组成了他的名字。
可就是这两个字,在我的人生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从我八岁时与他相遇,就似乎注定了我们这一生都无法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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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赫逃走的事情惊动了整个豫亲王府,连在议朝十五皇叔也从宫里特地赶回来,我知道这下闯了祸,躲在房里不敢出去,多尼哥哥镇定地想了一会,说道:“东莪,你先不要害怕,这件事情我来兜着,你到时候只要说你生病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多尼哥哥怎么过得了十五皇叔那一关。没过多久,有小厮过来传话,叫我们去大厅,我和多尼哥哥到了大厅,几个兄弟姐妹和福晋们也都在了。依勒敏福晋坐在十五皇叔旁边,见到我们,忙说道:“东莪,你可真了得,连汉人都敢招惹呀。”
豫亲王府里都知道那个少年从我房里出去和侍卫打斗之后逃窜,大家议论纷纷,十五皇叔站起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十五皇叔问我和多尼哥哥:“东莪,多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多尼哥哥神情自若,笃定地说道:“回阿玛,是这样的,东莪在宫里受了惊吓,这您大概已经听多尔衮伯伯说了吧。”
十五皇叔点了点头,气愤地说道:“东莪,这件事情,我必要和你阿玛好好谈一下,他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
我喃喃道:“十五叔,算了,东莪的命不比皇上的命娇贵。”
十五皇叔弯下腰摸了摸我的头,道:“别难过,还有你十五皇叔和多尼哥哥。”
“嗯。”我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十五皇叔继续问多尼哥哥:“那之后呢?那个汉人又怎么会出现在你和东莪的房间里?”
“回阿玛,东莪身体不舒服,就回房休息了,我还给她请了大夫配了药,这点我额娘可以佐证。”
“噢?是吗?如裕?”
如裕福晋忙出列回答道:“回王爷,正是,臣妾还是看着东莪喝药的。”
多尼哥哥继续道:“那名汉人躲在东莪的床下面,我们谁都没有在意,后来晚上时分,我们都要准备休息,那人突然从我们房间里闯出去,之后的事情,王府里的人都应该知道了。”
十五皇叔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说道:“你们都听好了,这件事情现在都已经解释清楚了,以后我不想再听见什么风言风语!”
几个福晋忙一道行礼道:“是,王爷。”
我望着她们,知道这一次,她们又在一起排挤我了吧,我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我已经毫不在乎了。
这世界上,爱你的人,总会爱你,而不接受你的人,你做的再好,只要一犯错,他们就会觉得你从来没有正确过。
晚上的时候,如裕福晋给我们熬了海鲜粥,我叫了巴克度还有海娜一块儿来吃,如裕福晋的手艺真的很好,我们几个小孩子吃的不亦乐乎。趁我们不在意的时候,如裕福晋拉着多尼哥哥的手,走到外面说话,我有些好奇,有什么话,在这里不能说呢?我帮巴克度和海娜又盛了两碗粥递给他们,而我则偷偷走到门后面听多尼哥哥和如裕福晋在讲些什么。
“多尼,你是我儿子,你只要一说谎,我这个做额娘的还看不出吗?你实话告诉额娘,那汉人是不是和你们认识?!”
“额娘,你多虑了,我是爱新觉罗的子嗣,我又怎么会认识汉人?”
如裕福晋半信半疑地还是说了句:“多尼,你最好没有骗额娘。”
“我若骗了额娘,我便是不孝子,这样的罪名,多尼背不起。”
如裕福晋点了点头,许是觉得多尼哥哥说的不错,便不再怀疑,两人正准备进来,我忙跑回桌边,假意做喝粥的样子。
如裕福晋对我们说道:“还想吃什么吗?看你们的样子就是没吃畅快。”
海娜笑着道:“我还想吃如裕福晋你做的莲藕糕、海棠糯米团。”
“海娜要是喜欢吃呐,以后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如裕福晋笑着说道,转身便朝厨房走去了。
待得她走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肘抵了抵多尼哥哥:“咳,不孝子。”
多尼哥哥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呛得他眼泪盈盈,又笑着道:“还不是为了你,你倒是还会取笑我!”海娜和巴克度在旁边笑地人仰马翻,巴克度说道:“东莪姐姐,你这样子可真像多尼哥哥的小娘子!”海娜也忙接道:“是啊是啊,东莪姐姐,你以后做我们嫂子好吗?”
我跑过去用力地给他们的脑门上一人拍了一记,“叫你们乱说话!”
海娜捂着头,哭丧着脸道:“痛死人啦!”
我做了个鬼脸说道:“海娜,想不想吃烤山芋?我上次听阿玛讲,民间的烤山芋味道十分香甜,比宫里头煮的美味上百倍。”
海娜依旧捂着头,“东莪姐姐可不许骗人!不然我告诉我阿玛去,东莪姐姐尽会欺负人!”
巴克度在一旁煽火道:“海娜,阿玛可是最疼东莪姐姐了,我怕你这状是告不了了。”
我拎着他们俩的衣角,一道到了下人的厨房里,几个婢女见了我们来,忙惊呼:“阿哥格格们!你们怎么能到这等污腻的地方来?!”
我笑着朝她们挥手,“你们去外头守好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几个婢女刚想走,却又被我叫住:“等等——帮我去找几个生山芋过来。”
婢女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格格……格格是想做什么?”
我笑着道:“尝尝民间美味。”
“不用去拿了——我给取来了!”我抬头望去,原来多尼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一袋子生山芋来了,巴克度和海娜忙上前去抢,每人拿了三四个,回过头问我该怎么处理。
我“噗哧”一声笑道,“行了行了,剩下的交给我。”说着,我走到炉灶前生火,待火苗稍些旺了之后,就叫他们俩将山芋塞进灶肚里,两个家伙忙上忙下,弄得一身汗。
海娜看看我和多尼哥哥,说道:“我就说东莪姐姐是多尼哥哥的小娘子嘛!东莪姐姐想吃什么,多尼哥哥就能马上变出来!像是变戏法一样。”
我掏了一小撮灰朝着海娜脸上抹去,一下子让她的脸变成了黑包公,她“呀”地一声,马上也朝我反击而来,巴克度当然是帮自个儿妹妹,把我的手抓住,不让我还击,我忙尖叫:“多尼哥哥——帮我啊——”
我们闹着笑着,四个小孩子在灶前扭打成一团。
莫辜负青春正年少,回头望,已是那年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