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白云观死了个道士,听说年纪轻轻,还不足三十岁。下葬那日,天上火光乌云,起了声惊雷,愣是把道士棺椁给劈了。正是,那英年早逝的道士就是我,劈了的棺材也是我的,死也不让人安生。
我活着的时候,闲云野鹤,活得也是自在。还没活够,怎么就死了,还让雷给劈了,实在有失体面。正当我愤愤不平时,发现自己正在往天上飞,莫不是传说中的飞升成仙?原来,修道成仙之人都是要遭雷劈的。
到了天上,说好听点且称它为仙界。还没等我站稳步子,一双大而有力的手在我身后拍了一下,给了我一个趔趄。“走,跟我去人事处报道去。”说话的是一个高头大马的神仙,拽着我就走。
我走在他的身后,一路小跑,“这位神仙,报道以后我要干什么吗?”
那位长相粗犷的神仙有些不屑,语气冷冷的,“你是下一任月老。”
月老,我心里暗想,那么重要的差事,这官职可不小,不禁乐起来。可我抬眼间,看见他漆黑的眸子里分明是悲悯。我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初来乍到,我知道得谨言慎行。突然,他开口说话了,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是不是说给我听的。
“月老是个苦命的人,这几千年,没有一日过得快活啊。”
然后,他提高了嗓音,“人间来那个,有时间陪月老喝喝酒,趁他还没离开仙界。”
神仙把我送到人事科,就先行离开了。我在人事科报道后,他们让我带着天君的御旨去月楼找月老,也就是找月和仙君接替工作。在去月楼的途中,不少小仙议论着月老。我与他们距离隔得远,听得不大真切,大概是与月老离职有关。也是,千百年来,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月老可以换人,我也是第一次当月老。刚才粗犷神仙的一番话,我细而想了想,不过着实有些复杂没想明白。
“月和仙君,月和仙君......你在吗?”我在月楼前徘徊,迟迟不见他。许久,来了个仙童走到我身前行了个礼。
“上仙,我家仙君又醉了,不方便见您,请改日来吧。”
千百年里,月和仙君醉了七千九百八十二次。这一次,他又摇摇晃晃回到月楼,脚下的靴子不知去了何处,许是半路便丢了。他干脆赤着脚趴在地上,一手扯着搅成一团理也理不清的红线,另一只手抹了一把眼泪,痴痴地笑着,“满了,满了。”
酒盏倒在一旁,溢满水渍,不知是消愁的酒,还是月老的泪。
它许是咸的。
千百年来,他一醉,便是这副模样。世人都知,人间的一切姻缘,皆有月和仙君的红线连着。可是他们不知到,月老自己的宿命尘缘,早已葬在红尘里了。红线那一头的人,已不知了去处。医者不自医,渡人不渡己,应是如此道理。
小仙童礼貌的退下,回到月楼。而我初来乍到,无处可去。在月楼外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忽的想起神仙对我说的话,有时间陪月老喝喝酒。我活着的时候,也饮酒,只因人间愁事多。来了天上,本想着神仙的日子快活啊。可没想到,原来神仙也有操心的事。
人间情如醉,痛恨酒消愁。昼念心似空,何年何月了。何年何月了啊!
我拂袖起身,打算月老酒醒后再来一趟,先去其他地方转转,了解一下自己未来千万年要生活的地方。
仙界虽美,可横看竖看尽是虚幻,好似一种虚假的美好。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我看着眼前的一切,自嘲的笑笑。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上仙何苦自惹烦恼?”
“对不起,方才想事情有些出神,没注意到姑娘......不......仙子。”
“你是新来的月老?”她语气里有些兴奋,笑着对我说,“叫我玉瑶就好。”
玉瑶是侍弄仙界花草的仙子,方才听见我的声音便寻了过来。她坦言,神仙当久了,好是无趣。还好遇见了我,还有些烟火气,说的直白些,就是我还像个人,有血有肉的人。
月老酒醒需些日子,在这段时间,玉瑶时而会来找我喝喝酒,说说话。
“你为什么会来仙界?我觉得你不像是个应该当神仙的人。”玉瑶端着酒杯凑近,盯着我看了好大一会。
我告诉她,我是死了之后被雷给劈了,劈完就到这里了。玉瑶有些不相信,不过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我觉得......”她一只手杵着额头,一只手端着酒杯。“你不会爱这里的,月老不爱,玉织也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