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我收到了来自学生的鲜花、贺卡,心间自有淡淡的喜悦。想起那些年曾经教过我的老师们,不知道他们此刻在哪,过的还好吗……
1)
小学时我的班主任是位皮肤很白的女老师,很和气。她待我很好,总是很温柔的对我说话,从来没有过声音很响的呵斥。如果一直在她的班级读书应该会是一种很美好的体验。然而不幸的是我遭遇了车祸,休学一年。
休养生息后转学到另一所小学。班主任换成一个很瘦的女老师。本来相安无事。后来班级里发生了失窃,使得我对她印象深刻。
似乎是哪个班干部收了50元的学费却不翼而飞,使得当时在场的我及另外几个同学被当成怀疑对象。那时候的50元是很大一笔钱,尤其是对学生而言。
我们班主任让全班同学排成队,在操场上依次写下纸条与她耳语,说出自己的怀疑对象。全班四十多个学生排成长龙互相检举,场面相当壮观。大家都很忐忑被冤枉,互相面对时也不大敢多说话。
因为有同学检举我的零花钱多的可疑,案发时又恰巧在场,于是我成了头号可疑分子。
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班主任数次拍着桌子说,我知道是谁干的!你赶快交出来!偷偷放回去我就不追究了!否则后果自负!!教室里鸦雀无声,然而始终没有人认罪。
我一直被怀疑着。
我妈还被叫到学校谈话。我妈在我成长的道路上一直担当着一个很牛逼的角色:对我无条件支持和信任。她毫不犹豫的证明,我之所以钱多大手大脚买各种零食和贴纸,都是她给的。
因为我妈的存在,我始终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存在。哪怕是被怀疑着,我也没有太当回事,没有很害怕很气馁很过街老鼠的感受。该吃吃该玩玩。班主任因为没有证据也没再说什么。
半年后我们班级的另一个女生因为偷东西被抓,审讯时交待了班级这50块钱的去向,我才洗脱了罪名。
我一直觉得我这个班主任很天真。教惯了小孩的老师,脑回路是不是也会慢慢退化成小孩,会妄想用那种很可笑的方式来破案,同学之间互相检举,实在太不可取了。但对她没有任何恨意,只记得她太瘦了,面相骨感,望上去自带凶相。
2)
初中班主任姓陈。我是个严重的失忆症患者。过去几十年里的很多人和事都已经淡出我的记忆,全身隐退了。我之所以还记得她姓什么是因为我们住同一个小区。正宗邻居。还因为她身形敏捷的阻止了我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上初中的第一天,我收到一个小学男同学给我写的一封信,这封信七转八转的终于转到我手里时,信封都变毛了,不知道被多少个同学对着阳光偷窥过。我欣欣然拿着信,心里像小兔子一样咚咚跳着,故作镇静的回到座位上,红着脸正准备拆开拜读一下——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将信抢了过去。
我正要发作,一抬头,看到陈老师一张怒不可遏的脸。
世界安静了。
那肯定是一封情书。因为陈老师就此开始锲而不舍的追问我为什么早恋。那可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啊!可是我却无缘看上一眼。
即便那是一封情书,也是窦娥冤啊!我甚至都不确定究竟是谁写给我的。我到底该跟谁早恋去。
那时候我还小呢,冤屈的呜呜痛哭,好像真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了一样。一听陈老师说让你家长来一趟,吓的站都站不稳。因为这种事找家长,太丢人了。
我妈依然很牛逼。被找之后笑盈盈的什么也没问我。自然狗带。
半年之久,我在陈老师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毕业几年后,我去学校看望她,站在校园里望着我曾经坐过的那扇窗,想起因为那封无缘看上一眼的信而背负的羞怯感,真是“算个鸟”。
3)
高中的语文老师,人不漂亮,但是非常爱美,梳着半长的波浪头发。上课时要找人朗读课文,就会把目光投向我,问道:谁来读一下?我必然会举手,然后就听到她叫我的名字。这大概是我和她的默契,我喜欢读书,而她喜欢听我读。
我到电视台工作后,因为常在电视里出现,教过我的老师都会略有得色的说,那是我教过的学生。偶尔也会有曾经的老师来找我办点小事,但是高中的语文老师从未找过我。我工作两三年之后,有一次路过校区,突然想起她来,就进去找她。
她正在办公室里写东西,周围的老师见我进来,说,诶,你不是电视台的那谁吗?我笑笑说我来看看我的老师。她抬起头,见是我,连忙站起身,招呼我坐下。我忘了我是买了东西,还是空着手去看她,只记得她很高兴的招呼我坐下,细细的问我眼下的工作和生活。
她那种淡淡的又很殷切的态度,始终最打动我。我很害怕那种过度的热情,让我难以招架——而她从未有过。从她开始教我,到我工作后去看她,她从没夸奖过我,但我就是知道她喜欢我。对于其他老师在旁围观,她也只是轻声笑着说,你的节目我常看。没说好,没说不好。只是常看而已。
因为是你,所以常看。
我和她之间,也始终是淡淡的。我也不会拉着她的手,或者拥抱她嘻嘻哈哈,或者合影留念之类。都没有。从她那里我知道了,令我舒服的人际关系就是这种保持彼此的距离,互相观望,心里有,嘴上不必说。
她是一个有点傲骨的人。这点傲骨在现在的社会是多么稀有。
我希望她能过得好。我也知道她必然会过得好。
因为她是一个能够从“不好”中发现“好”的人。
4)
在艺术学院的地界里,有意思有特点的老师就太多了。
先说说我的语言课老师。
播音主持专业的大课就是语言课。教我们语言课的老师是一个个子很高身材魁伟的男老师,他的坐骑是一辆机车,每次匆匆走进教室边摘下头盔,头发总是被头盔压的刺毛撅腚,很不整齐。他毫不介怀,头不抬的翻书,开口讲课。
他的声音很有宽度,很厚实,配合他的身形更显得高大。然而他却总是有点害羞的笑笑,脸上还有个酒窝,也不会发脾气,哪怕学生没有准备作业,他最多也只是表扬一下准备了作业的学生。
年终考试时,我朗诵了一篇散文,讲述的是一个继母在丈夫去世之后如何含辛茹苦带大了丈夫和前妻的孩子的故事。朗诵进行时有人开始大声抽泣,声音响亮几乎要盖过我的表演。表演终于结束后,我看到我的语言课男老师,两眼红肿,鼻头通亮,考试桌上一堆鼻涕纸。
我走过去脸贴上前仔细端详:你哭啦?!
这个身高180公分胡子拉碴喜欢开机车的彪形大汉呜咽着不敢看我,说:很感人。
那次考试他给我打了最高分。
还有一个讲国学的老头。我叫他老头,是我对他的昵称。他大概五十几岁,不修边幅,整个人散发着古旧的气息。他在生活中一定是个不善于交际,不会变通的人,他的所有兴趣和专注点大概都用在古文的标点符号里了。
他对我们班级的学生已经放弃了。艺术院校的学生,你懂的,声、台、形、表,然而对这些“之乎者也”的迂腐之风毫无兴趣。
老头慢慢在一群“朽木”中发现了对国学有兴趣的我。从此以后每节课就站在我的课桌边,脸面对着全班同学,耳朵支棱着听我的回答。答对了,他立刻赞许的点点头,过掉。也不管其他学生听不听,会不会。
我们同宿舍的女孩说,老头上课就是给你上的。我的虚荣心因此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学的更来劲儿了。那是我文言文口述翻译水准增长最快的时期,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给朋友们写信都很现世的使用繁体字和文言体。
5)
读大学时,班级以开放的姿态接待过很多功名成就的演员、主持人讲课。他们的名字如雷贯耳,就不爆料了。说一个我印象很深的老教授。
这个老教授是中戏到我们学校客串授课的老师。头发胡子花白的,腋下夹一个小包,穿着当时时髦的筒裤,身后还跟一个非常漂亮的秘书。
老教授一进教室就把夹包交到秘书手里,一抬屁股坐在课桌上,没有文案,没有讲义,张口就来,侃侃而谈。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坐在那里,让整堂课笑声不断,他的小秘书始终严谨的站在讲台下,眼睛不眨的望着他,严肃。恭谨。
他讲的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我当时的感受是:到底是北京的场子,长见识。
6)
老师们肯定不会想到,曾经调皮捣蛋不长进的我,在很多年后,竟然也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
时光流转,曾经的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人。曾经抱怨着不爱上学,懒得早起,在若干个赶早班地铁打卡听领导点评的日子里,好怀念无忧无虑听他们讲课的时光。可以不问朝夕。
而老师们,在一年又一年的送别里,继续迎来新的学生。那些曾经让他们付诸心血恨铁不成钢的我们,可能早已经把他们忘记。
生活,在我们踏出校园的那一天起,慢慢露出它的獠牙。我们拼尽全力,嬉笑怒骂,去应对它。老师对我的好,和那些无心的“不好”,与生活相比,都只剩下了好。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为了你的一举一动扯心扯肺,真心动怒,除了爸妈,也就只有老师了。而作为学生的我,也只是在很多年后的某一个特殊日子,把他们想起而已。
节日快乐,我的老师们。愿你们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