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海上的小昙花
远心
题记：
你那不是酒窝
是——“小昙花”
1
“走吧，走过木栈道、芦苇丛
到岱海边——岱根塔拉
海边有很多鸟”
远心对九岁半的琪琪说
“那，人到了也都飞了！”
2
嘎咕，嘎咕，咕咕咕……
草滩上野鸭子像在练唱
看看，没都飞吧
这是它们的家
一只鸥鸟从空中俯冲下来
所有的孩子都抬头看
飞到头顶了，眼睛赶忙一闭
翅膀掠过发梢的风
在梦里瞬间放松
3
这是康熙皇帝种的芦苇荡吗
三百多年前的行宫旁
“鸿鹜成群，风涛大作”
21世纪初的芦苇穗子红了
丰收的季节
青绿的金黄的水草，枣红的蒲棒
一层一层地丰富清亮
像假的，像别的国度，视频里的
而我知道你的孤单
你朝芦苇荡里走去
撑着绿阳伞
你独自长大
我在你相反的方向
看三百年前
“浪高丈余，若林立，若云重”
太阳云里积攒的霹雳
雷霆如蛇鞭一样穿过我的头皮
穿过我的喉咙、肺叶、心经
芦苇荡一阵颤抖
岱海上空的云慢慢收拢
4
“来，你来”
你不出声地做出口型
让开了搭在孩子身后的手臂
指着她的后背，让给我
我按照你的样子手臂搭在那里
像一只刚认出小猴子的新妈妈
琪像方才一样大步超前走
我低头，突然从她嘴角看见
翘起来的一缕月牙状的微笑
我好像听到了她的召唤
“来，你来”
5
像一只落汤鸡爬出游泳池
刚刚学会的换气和蛙泳收翻蹬
在岱海边的天空下失灵
你哆嗦着说：我冷
云翻风起
“水里有风
风吹不进水，能吹着头”
“你下去，你游我就游”
你狠狠地对我说
6
“第三条理由”
你边吃边认真地说
“我妈开了一天车，累了
不能再去后旗了”
六岁的朵拉眯着小眼睛
朵拉的妈妈看见我忙说你刚才的样子
“琪琪说出了第三个理由
心疼你哩”
7
集宁是呼和浩特吗
岱海是海吗
人们手里的风车是从哪里来的
蓝藻为什么有毒
有毒人们怎么还坐快艇
8
你来，你来给娃梳头
闺蜜——心理咨询师诱导我
我不会
咋了不会，你梳通了，我再编辫儿
我的黄杨木木梳
第一次梳上娃的头发
这么厚，比你妈的头发还多
头发里有鸟窝啊，粘人呢
“头发里有鸟屎”
你翻白眼瞪了我一眼
过了一会儿你又问我：
“妈，你会两只眼睛往上这么一翻不？”
9
土豆花肯定是世界上最朴素的花
我每次看见它就心疼
你看，在土豆枝头那么白，那么多地开
一看就是穷人家的花
“什么花我都不爱
我只爱我头上戴的花——卡子”
于是孔雀公主开屏了
所有的花都开到了琪琪头上
10
还有几分钟到啊
八分钟
你刚才不是就说八分钟
刚才我说了吗
我说了十分钟
不是，你刚才就说八分钟
为什么总是八分钟
五岁的朵拉不停地问妈妈
朵拉平时不太吃炒鸡蛋
偶尔也会吃，是吧？
不是，我偶尔也不吃
我今天不吃
11
朵拉爬在瘦弱的妈妈怀里
像个小青蛙
我困了，我要去宾馆吃饭
为什么
我饿了，我要去饭店睡觉
为什么
今天你们母女俩给我们做了榜样
是啊，朵拉和妈妈让咱俩想起我小的时候
琪琪念起三岁时我送给她的生日赠诗：
“等我长小的时候
我就穿小小的裙子
在小小的游泳池里
游来，游去……”
12
你看，宾馆还有便签纸，有铅笔
这就是你写作的地方
你写几行，画个小画当你的作品吧
写你的岱海
我不写
那我不能听这些动物故事写作
我得听没有歌词的轻音乐
我写作，你睡觉
行，我给你找
那个青石什么来
哦，青石巷
那天一听就想起了我小的时候
老妈你太早把我当成个“人”了
13
我跟我姥姥是仇人
我一进门，她就说
怎么不多呆两天啊，又回来了
我一下就气了
她就不爱我
你姥姥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你的人
才不是，我姥姥就会发脾气
吵吵，吵吵，跟我姥爷吵
跟我和妹妹吵，跟我太姥姥吵
你姥姥最伟大的成就就是培养了一个博士女儿啊
她有了一个博士女儿就功成名就了
我要是也培养一个博士女儿我也满足了
博士有什么用，我可不想要博士
博士一天出差出差，谁带孩子？
14
你搜出“卡农”，单曲播放
七色纸风车在岱海边自由地转
小旋律里的小浪花
你用雨伞挡住音乐喷泉的水
在木长椅秋千上
十岁的琪琪和六岁的朵拉一人一边
荡啊荡
夕阳下的大树从高处从后面拥抱你们俩
谁是长大的朵拉
谁是长小的琪琪
朵拉铲着一小铁锹土前进
琪琪也抓了一把土在手心
端着前进
15
被放逐的鸿雁
附身低飞寻找昔日的浪花
被放飞的鸥鹭
返回忘机的海滩
而我和你，是否还能彼此相认
从子宫里启程
在人间流浪的旅程
——那道横切的伤口
加剧分离的疼
2017.8.14 0:39于内蒙古集宁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