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程走的那天,在机场给朱歆打了个电话。朱歆没有再哭,只简短的说了句,“到了告诉我。”那天她出差的地方天气晴朗,蓝天白云。她趁中午吃饭的时候仰头看了看天空,似乎沈逸程正飞过云端的某处。
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这段前途扑朔迷离的感情曾让她的世界开满鲜花,一如这亮晶晶的阳光。如今却张扬跋扈的让她隐隐作痛,她不能直视,只能逃避的垂下眼睛。她不怨沈逸程,也不怨自己。不该属于自己的终会离去,属于自己的终会回来,她只能无奈的选择信奉顺其自然。
她开始读在职研究生,周末在上海还好,不在上海的话,就周五从出差的地方赶回上海。她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拼命,头贴着任何地方都能睡着。
有个经济学的老师上课很风趣,经常谈论房地产市场。朱歆受益颇深,她发现自己想靠攒钱付首付太保守了,攒钱的速度赶不上房价的涨幅。经过测算,她发现只要保住工作,首付不够的部分借钱也能勉强运转。于是她向两家银行申请了消费贷,大胆的开始直接看房。那时正值上海房地产市场降温,很多人都观望,房东也愿意谈价。她在民生路那边看中了一套小二居,是次新房,装修得不错,果断就出手了。最后钱还差十几万,她被迫跟家里开了口。爸妈把辛苦攒的钱都给了她,还问她要不要再去找亲戚借。可怜天下父母心,朱歆嘲笑自己,哪能有什么闲情逸致和资本去想着虚无缥缈的爱,先把这些债还了吧。
煎熬了一年多,她开始得心应手,领导骂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还会夸奖一两句。她丝毫不敢懈怠,周末上课都随身带着电脑,随时准备处理工作。
沈逸程刚去的半年,他们还偶尔在微信上聊几句,发发照片。后来,渐渐的,联系就越来越少。听说他匆匆回来过一次,也是飞到北京,没有来上海。朱歆风尘仆仆的四处出差,偶尔夜间坐车驶过一条又一条漫长又陌生,明亮又昏暗的路,她才能奢侈又落寞的缅怀一下,如窗外的树影一闪而过。
准备搬家时,朱歆决定把沈逸程从尘封在心底的角落里捞出来,好好的直面他一次。她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在他们经常坐的沙发上寂静的坐了一会,然后给沈逸程发了微信。
“我要搬走了!”
没想到他很快回了,“房子买好了?恭喜恭喜,朱总威武!”她扑哧笑了,隔着屏幕都能想到他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
“做作业啊,做不完的作业。”发了一个痛哭流涕的表情。
“房租转给你啊,给我一个账户。”朱歆其实手上没钱,只有一屁股的债。
“不用了啦,我还得谢谢你帮我看着。”
“你现在没有收入,多少可以给你凑点泡妞的钱。”这实在不是朱歆的风格,但她还是按了发送。
“哈哈,泡妞的钱还是有的。”
朱歆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绕着弯问的问题,果然是没有答案。她其实很想问他有无“新欢”,终究,她没问出口。是自尊,还是自我保护,她也不知道。也许只是不想自讨没趣吧。
“钥匙我给你保管,回来找我拿。”
“好。”
朱歆知道这个对话结束了,惆怅的起身。她依依不舍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似乎空气中还留着他们曾经的碎言碎语。她想郑重的跟它告别,谢谢它的庇护和见证。
沈逸程给她买的东西,她都特意留下了。如果有一天能回来,她还是它们的主人。如果就此别过,那更没必要带走。
天南地北出了两年多差,她居然被派到上海当地的一个项目,可以天天回家住。研究生也读了大半了,混个毕业证应该没问题。借的消费贷还了一部分,剩下的压力也不大。朱歆的生活突然拨开云雾见太阳了。她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喘了。
项目在松江,是一家飞在风口上的互联网公司。因为访谈的关系,她认识了那里的技术总监严海枫,洋气的抬头,叫CTO。他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人很谦和,一旦说起自己的工作就眉飞色舞,总能深入浅出的让自称IT白痴的朱歆也听得懂大概。见的人多了,朱歆才发现真正热爱自己做的事情,有情怀有理想的人真的很可爱。她一边在电脑上敲字,一边微笑看着他,鼓励他说得更多,脸上洋溢着欣赏。
加完班,朱歆收拾电脑,正准备叫车回浦东。严海枫正从会议室的过道走过,他看到了她,“要走了?我送你吧。”朱歆连连拒绝。严海枫不由分说,“我去车库开车,你在出口那里等我。”
他示意朱歆坐副驾驶,朱歆觉得很不好意思。严海枫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左顾右盼的看路,不经意的说,“你要坐在后面,我就成滴滴司机啦。”
朱歆笑了,“副驾驶也不能轻易坐啊,是女主人的专座。”
“没事,我还是单身狗呢。”
“我也是。”脱口而出说完这句,朱歆自己都惊讶了,原来潜意识里她已经把自己当成单身了。
严海枫瞟了她一眼,她觉得自己说这话欠妥,有刻意迎合巴结之嫌,又赶紧澄清,“以前有男朋友,后来他出国了,慢慢的就不太联系了。一个人久了,我都不太确定有没有男朋友这件事了。”她说的是实话。
她28了,每次回去,老妈都是碎碎念男朋友的事。在邻居们那里,穿什么赚多少都视而不见,只要没找到如意郎君大张旗鼓的嫁出去,就是失败。
他们抚弄着自己留着鼻涕的孙辈,无限怜悯的劝朱歆,“你都三十了,还不生娃。你看我家二宝小的都这么大了。”
朱歆哭笑不得,又厌烦又无奈。他们还起劲的做媒。有次朱歆在一楼店面里吃饭。有个邻居阿姨像带来了共和国成立的大喜讯一样,趾高气昂的跟她妈说,“我给你家女介绍个好对象,吃皇粮的,是一把手呢。”朱歆竖起耳朵,终于听明白了,是上面地级市某个区某间监狱的监狱长。她差点被饭噎死。
同事间无聊时也会打趣,有孤男寡女就想解救,起哄喊着要介绍。渐渐的,朱歆恍惚真把自己当单身了。其实她跟单身也没区别。只是她还在若有若无的等着,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