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远山淡影》、《浮世画家》
石黑一雄是一名日裔英国小说家。五岁时从日本长崎随家人迁居英国,在远离家乡的土地上,石黑雄虽然身处陌生的环境,但语言习得非常迅速,他在一家英国男子文理学院就读,作为一名日本人,他非常感恩曾经战争中的“敌人”对他极为亲切的态度,同时接纳了他的异国面孔。
但在家里,他过的是另一种生活。他的母亲非常传统,家庭交谈皆用的日语,每当家庭聚会的时候,日语以优雅的声波流转在室内。时而石黑一雄会忆起童年时的风景。但这些记忆就如同从玻璃球透过去看一般,遥远而梦幻,跳跃而断裂。但石黑一雄坚信,那个地方是一个任何时候都可以回去的地方,虽然自从离开了那里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人是极为脆弱的,无法直面伤痛,所以衍生出更多版本的记忆来平复伤痛或者自我原谅。石黑一雄的《远山淡影》以长崎核爆、“太平洋战争”为大背景。整部小说的大部分内容就是悦子的回忆,但这些回忆是被篡改过的,不真实不确定的。小说以追溯过去的视角,望向战后满目疮痍的长崎。
有人对这部作品进行了批评在于似乎写的是战争创伤,却只字未提创伤本身,甚至对长崎的一个战后的细节都没有描述过。但这正是作者用笔心思巧妙之处一一悦子选择遗忘的东西,读者无法知晓,我们所期待目睹的一切惨烈被悦子关进了记忆深渊。这遗忘本身就是一种创伤应激反应,也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犹如远山淡影,成为了海市蜃楼,无法分清楚哪个是正相,也永远无法被还原,就像从未发生,那一切的回忆仿若是幻象。
《远山淡影》是非常个体化,不论叙事还是语言都非常紧扣细密,以此营造出了一种极度闭塞压抑的心理氛围。
《浮世画家》也是以回忆主人公的人生经历为主线,在虚无与真实之间波动偏移。主人公小野无法全然忘却过去,也无法直面曾经的罪恶。于是只能在叙事中不断偏离或溢出。
小说的细节就在小野不停的迂回和逃离之中拼合出来。这种叙事更像是一种微微发着低烧,眼神迷离而混杂的状态。小野的懦弱如此清晰的映射出日本人的自保和逃避,同样是日本的自保和逃避。最终小野在落寞的光晕中软弱地说:“我们国家不管曾经犯过什么错误,现在又有了重振旗鼓的机会了。”他一厢情愿的原谅了自己的国家,同时也是在原谅自己。
这些故事都以短暂的遗忘来自我保全但过去终会趁虚而入。记忆的复调,精神分析的压抑,断裂不可靠的叙述,这就是世界的真相,它从来不是明晰确定的,而会被人性的懦弱拉扯出缝隙,在遗忘与准确记忆中摇摆回旋。但石黑一雄写作的意义就在于此,用他的文字展现出那道懦弱而真实的缝隙,以记忆之沙漏激起心中回响,引人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