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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狗的中年

我想写一写中年，想了半天的题目，落到纸上，竟成了下面的几个字：如狗的中年。

犹太教里有替罪羊的说法，没听过替罪狗。这次，我倒要让狗替我一遭。

人到中年，上头有老，下头有小，一年到头自然劳累，不辞生活之苦。累成了狗——这是时下流行的独白。这独白明明是对狗的轻薄了，或说误解；反过来，至少也是不自重吧。狗，卧着的样子倒显出几分斯文，撒欢起来四蹄不着地，实则狂野的本性，怎么看也不具备过日子的安稳。这十分不合乎中年人的持重。一想二想，差不多就是狗伏地喘气的样子，才让人联系到这个所谓“如狗”的形容吧。

不过，挨到中年，人的恶劣的习气的确渐多，根深蒂固的毛病显山露水地浮出来。所有毛病加在一起，真就龌蹉如狗。狗改不了吃屎，中年人的毛病养出来了，也难改。比如看不惯天下人和天下事的大毛病，自以为是和好事多事的小毛病。狗记性差，人记性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到了中年，成了毛病的，改不掉的，也别指望什么了。

人到中年，心思的一大部分会转移到家庭。这不一定是忠诚，却一定是责任。无论哪一点上，中年人对家庭的守护都越发紧迫和真实，这方面和狗确实相近。没听说哪一条狗因故离开主人出走的——除非有人在童话里杜撰过这样的流言——倒是听到关于家犬不离不弃的新闻和传说。这可能也是人狗在心灵上最为逼近的情感。

狗在人类的世界承担的也不少，往往最后还落无辜的骂名，这属于天生的不公：做了坏人的，被骂作“猪狗不如”；做了让人不平的事，被说成“良心被狗吃了”。年轻些的时候，我没去思考过；现在想，承担骂名的狗，担上人的罪过，这人该多么恬不知耻和虚伪。

至于中年了，能活得如狗，爱恨分明，保持住忠诚的底线，倒是我们难得的品质。这是我替狗说的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