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也许是我写的情书太多，多到全世界都知道了。班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追思媛，但是思媛却只专注于学习。可是后来，思媛也收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情书。

陈浩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我觉得在一些方面我们很像，不只是因为喜欢同一个人。我们的发型服装都是学校规章制度下的统一样式，瘦，高，都像是没有发育一样。我们都愿意为了喜欢的人做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事。

他说：“让我们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说：“好。”

我们约在放学后，来到学校后面的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旁边有很多班里的男生来看热闹。我们一对一单挑，像中世纪的骑士那样，为了心爱的女人，赌上一生的好运。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鲁莽无畏，也自以为是，其实结局对于我们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我们都乐在其中，愿意给自己一个想象的世界，以此来表现自己的爱和勇气。

只是普普通通的打了一场架，然后他输了。我们的身上满是灰尘，他坐在地上，我看见他眼里似有若无的泪花。

“我能不能给她写最后一封信。”

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听不出任何感情，但是我愿意在想象中给他的声音配上忧伤的伴奏。他失去她了，但是并不代表我得到了她。

他写了一封信给思媛，她看了以后很生气。上课的时候她传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不是你们的玩具！也不属于你们任何一个人！我不是你们赌博的筹码！“

我们的不成熟让她对我们产生了厌恶，似乎我们在拿她做什么肮脏的交易。我们只是在赌一个追求她的权利，而不是她。但是当时的我们只是觉得我们伤害了她。

她过生日的时候没有叫我们，但是我还是买了礼物，一对心型的耳环。那时候的我没有零花钱，于是我只好骗母亲说要买文具，买了最便宜的笔，把省下来的钱拿去千挑万选买了礼物。

我拿着礼物在她家门口徘徊良久，一方面渴望被他们之中的人看到，然后告诉她，让她知道我的心意；一方面又渴望被人忽略，卑微的心里总觉得对她亏欠，怕见了面不知如何应对。我觉得这一刻我被自己感动了。也许恋爱就应该是这样，爱得深沉，爱得卑微，就像很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越是卑微的感情越是真切，越是让人同情，也就越动人。可是生活不是电视剧。

这份礼物一直放在家里，放的时间久了，地上落叶都变成了雪花。

十

到底是年轻，不懂得收敛，不懂得对感情的珍藏。班主任也察觉到了我们的异样，然后接下来的那节班会课，张老师问了我们一个问题：

“你们喜欢班里的谁？“

一个人一个人挨住回答，原来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的心都很柔软。

她接着问：“你为什么喜欢她？“

有人说因为他学习好，因为她长得漂亮，因为他做事认真，因为她会跳舞，五花八门的原因。喜欢原是一件如此单纯的事情。

有一个同学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就是想和她在一起。“

张老师说：“对，喜欢就是一种感觉。所有的理由都是感觉的外化，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能说出所以然，但是喜欢一个人，就要因为那个人而变得更好，那样喜欢才是一件好事。“

张老师知道我和思媛的事，她对我笑笑，说，别影响学习就好。

张老师今年三十六岁了，还没有结婚，很漂亮，我们见过她的男朋友开车送她上班，但是我一直觉得，他并配不上她。但是爱是没有配不配的，爱也是不分早晚的。

小学遇到这样善解人意的老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也许是因为小学的课程简单，我的成绩也从来没有得过九十分以下。我那时候也觉得，没有谁可以真正影响我的生活，除了我自己。

小学的最后一个元旦充满了离愁别绪，我们也都不舍得离开张老师，我也舍不得离开思媛。我们自己出钱买了酒，在教室里唱歌、喝酒、道别。这大概是我小学的第一次狂欢，也是最后一次。

我看着大家泣不成声，看见思媛梨花带雨的脸庞，想伸过手去拭去她温热的泪水，却不敢。她就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之间隔着用来当作舞台的空地，有同学站在那里捧着歌词本，却曲不成调。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脸烧得通红，张老师让我们不许再喝酒。也到了晚会结束的时候，外面下雪了。曲已终，人将散。有人去上厕所，有人出来透气，我也跟在人群里，走到教室外面，背倚着栏杆，仰头看到天上的雪花一片一片落进眼里。

思媛走到我身边，碰碰我的肩膀，说：“你没事吧？“

“没事。“

“回教室休息吧。“

“不想去。“

“外面冷。“

“我想透透气。“

我们就这样站着，不说话。远远看去应该很像一副水墨画，白茫茫的天地间，只有她这一抹鲜红。我就想和她站在一起，能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就这么简单，因为这样的感觉真好。

我从口袋里掏出她的生日礼物，送给她。她收下了，对我说谢谢。这让我以为一切都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或者结局。这时候的我是开心的，在想象中我是幸福的，而且有可能是全世界最幸福的。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得更久一点。然而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总是过得最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