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在一个塑胶厂上班当保安，上了八至九年班，现在月薪4500元，工厂管吃管住，两班倒，每周休息半天。其实就算给时间我休息，我也没地方去，我很满足。

去年9月，工厂把主要精力从外贸贴牌生产转国内销售，还招聘了一个销售总经理，是我老乡，湖南永州人。

他月薪12000，在我们厂算是很高的。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都在外地打工，我们一个县城的，互相递了几次烟之后，我们熟悉起来。

男老乡阿罗今年43岁，比我小2岁。 他老婆在事业单位上班，他自己以前也是事业单位的。

六年前，他兴冲冲地从事业单位辞职出来和朋友创业。创业失败，没赚到钱让老婆和同事刮目相看不说，还背了十来万债务。

哎，还好，他老婆没嫌弃他，家庭稳定，两个孩子，大儿子14岁，小女儿4岁多。

他自己也说，自从创业失败，过去很多朋友都不待见他，以前那些找他办事，跟他称兄道弟的人，看到他电话，只是敷衍，有的甚至连电话接都不接。

阿罗说他是农村人，不怕吃苦。他以前常住高档酒店，现在出差到西部地区，就三五十一晚的床位对付也可以。

阿罗果然和我们一样，住工厂宿舍的简陋铁床，吃饭堂的简单饭菜。

开始，他跟我抱怨过多次，工厂旁边的臭水沟，臭味难以忍受，网络信息不好，购物极不方便等等。

呆了三个月，他就没再说过了，已渐渐习惯了新环境。

02

我们工厂开了20多年，老板是夫妻俩，老板管工厂，老板娘管财务，工厂所有人加起来110多人。

老板管工厂比较严谨，为人厚道，员工有不同意见，开个玩笑也可以。

老板娘是个急脾气，管着财务。钱看得比命还重，谁去找她报销，有时候她东问西问，弄得被报销人跟个乞丐似的，挺难受。

我以前每次去领工资，都有头皮发麻的感觉，幸亏后来工资打到卡上。

在工厂，我和阿罗彼此是唯一老乡。下了班，他总要边抽烟，边站在厂门口，跟我闲聊一会儿。

阿罗告诉我，他之前向老板提了些开拓新市场的建议。老板认为“很有道理，但就目前的条件来说，过于激进了一点。”老板娘却在旁边冷嘲热讽，“你这是画饼！”。

阿罗有点不高兴，但看在老板的面上，没说什么。

去年年底，老板到外地出差一周。阿罗就在老板不在工厂时离职了。

那天下午，我看到阿罗提着行李箱放到车里，让办公室开放行条给我看，说辞职了。

我大吃一惊，“马上过春节，怎么就辞职呢？”

“陈哥，谢谢你！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这嗟来之食的感觉我受够了！”阿罗虽然对我微笑，但明显感觉到他笑容里的苦涩。

这笨蛋！再怎样也不要这时候辞职啊。根据厂里规定，干满半年，是有绩效奖的，再怎样也要把这口气咽下去啊。

后来我听其他同事说，阿罗向老板娘提到新的营销方案，老板娘说他，“只会吹牛，不做实事。还大学生，在政府单位呆过呢，真不知怎么混进去的！”

阿罗当场站起来，“我混成怎样，不劳你费心。我现在就辞职！”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到宿舍取行李。

阿罗对老板娘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每次签工资单，老板娘没给过阿罗面子，总认为他拿的工资高，工作不务实。

但老板娘向来都这样。对工资高的同事，总有些挑剔。我们也习惯了她这样，有时背后忍不住偷偷讨论。

说实话，就算这样，我认为阿罗还是有点傻，忍忍就过去了呗。到哪里打工不是打，都差不多，不是有这样的委屈，就有那样的委屈。

在我们这个厂，环境已经习惯了，就慢慢磨呗。人啊，想透了就好。

03

春节转眼就过去了，我们厂正月初十上班。我没回家，在工厂过年。

这么长假期，我每天给在老家的老婆女儿通电话，看她们热热闹闹地过年。每次挂电话，老婆总叫我在外注意健康和安全，看着她娘俩的笑脸，我觉得在外打工的一切委屈和努力，都值得！

看在工资的份上，老板娘那点牢骚和嘲讽算什么呢。

前天，我轮休半天，一个老乡拉我逛公园。在公园门口，我竟看到一个酷似阿罗的人，他在路旁摆摊，卖些日用品，袖套、鞋垫、筷子、小女孩的头花，杂七杂八堆了一地！

我揉了揉眼睛，还真是阿罗，半天才反应过来！其实阿罗长得还是有几分帅气的，虽然43岁了，身材健美，肚皮也没有鼓起来，戴着眼镜，看起来有几分斯文。

我上前跟阿罗打了个招呼，阿罗很热情， 看到我很高兴的叫我“陈哥，新年好！”他从座位旁拿了两瓶矿泉水，请我们喝。

他同时招呼好几个客人，我听到有人一边挑挑选选，一边说“这东西质量太差了！”

阿罗笑笑，“这个价格，一分钱一分货，这质量很不错啦”。

阿罗对在路边摆摊见到我，神色平静自然，没有我想像的难为情。

我们买了牙签筒、鞋垫、袜子回厂。

一路上，我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阿罗宁可忍受路边摆摊收入不保，风吹雨林，客人挑剔，不能忍受老板娘的嘲讽呢？

哪怕是个小学生，都会算这笔账。至少工厂办公环境稳定，也只有老板娘的嘲讽而已。

一直没想明白……晚上值班前，我去小店买白沙烟，这家店我和阿罗以前常去。

“你知道吗？你那个以前的同事阿罗，跟她老婆离婚了。据说他傍上了一个富婆。”老板娘向炸出这么一句劲爆的话。

“不可能，我两天前还碰到他呢，在摆地摊！”

“摆地摊卖惨是故意的！”

我这次是真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