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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杨洪,像极了天上的繁星,总以为能够跨过星河,见识真正的牛郎与织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土壤里有了蛐蛐的声响。杨洪看着满山遍野的绿色,拿着自己轻巧的竹竿,拍打着一片又一片的绿色。
有时候,胆小的鱼儿会露出水面,露出那大白色的肚脐。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河,杨洪不知道河的对岸是什么,只知道河水很急。河流的旁边有树,树底下的旁边有一条桥,隔三差五的有一群人在那里玩闹。
杨洪的父母很担心杨洪的安全,他们不允许杨洪接近河,更不允许他去那条小桥上。这是一条规定,一直深深地刻在了杨洪的骨子里的规定。
或许,人总是要往前看。
一天,杨洪看着太阳从高空缓缓地降落,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去那座桥上看看桥上的那几个孩子在玩什么,也看看到底是什么能让父母如此担心自己不要过河。
杨洪像极了丢了翅膀的蝉一样,静静地浮在树上,然后疯狂地欢叫,最后竟不知道自己的翅膀已经与土地粘合在了一起。
杨洪看着远处的群山,他知道去往桥上的路很长,也很高,不过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距离比较近。
杨洪踏着那些已经被折了几段的绿叶,以及不知道被人握了多少次的树枝,他终于登上了小丘上,也登上了自己的快乐。
杨洪站在小丘上,他看见了桥,桥很长很长,但是很狭小,摇摇晃晃的。
杨洪顺着小丘的沟壑, 一路上摇摇晃晃地到了树底下,他站在桥的一边,听见了流水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很是好听。本来他还想继续往前走,继续踏上桥的木板上,不过他看到了旁边有几个小孩子正在玩弄着一副棋,一副他看过的棋,是象棋。
他停止了过河的念想,虽然河对面可能很有趣,但是他知道现在已经心满意足了。他知道应该听听父母的话,他像极了那群归了家的燕子,疲惫不堪,但又对未来的变数更加地向往。
太阳停在半山腰上,他依旧坐在小丘上,看着那两个孩子在阴凉的树底下搬弄着象棋。象棋的盘子不大,但是象棋里刻的字非常的特殊,也很工整。
杨洪琢磨了许久才发现那些字是楚河汉界,本来他是不知道的,毕竟,这些字并不是他见到的汉字,而是大写的楷书。
那盘棋下了极短极短,短得杨洪都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他只知道红方的兵过了河,被无情地杀了,死的原因很简单,被一个颗象踩死了,那时候小孩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又死了一个不中用的东西。
杨洪看着那盘七零八碎的棋盘,每个棋子是多么的熟悉,又多么的陌生。那一刻,他仿佛站在一个他都不知道的世界里,静静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然后不断地变迁,不断地改变。
杨洪缓缓地蹲下身,竟然摸到了那干涸的土壤,土壤上面附带着一层层湿润的土质,有点黏糊糊的,但是似乎很松散一样。
杨洪独自站在微风吹过的河面上,几个小孩似乎玩够了,带着那几个残碎的棋子,高高地举起那个棋盘,回家了。只剩下杨洪一个人孤零零的,像一棵枯树一样,那样的孤独又祥和;又似乎像一棵迎春树一样充满着热情,开朗,甚至还夹带着一丝丝的生机与欢乐。
杨洪看着前方,他决定闯闯这个龙潭虎穴。杨洪终于跨过了那条河,终于到了河的对面,终于看到了河对面的景色。
杨洪站在桥的另一头,这一头他是第一次到,他往下看,看到了一片片青绿色的草,还有一群群奶牛,奶牛比较大,鼓鼓的肚子。有时候隐约地看到几只小牛,以及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牛的叫声。杨洪趴在草坪上闭上了眼睛,睡着了,打着憨气,与牛的叫声一样混合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呼喊声,杨洪醒了,醒了之后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站在桥的对面,跟他之前一样,也没有踏过桥的对面。
杨洪的父母走到了河的对面,背着他,离开了这座桥,离开了这条河流。
他感觉自己就是脱了绳的马,往前走了好远好远。
杨洪长大了,长大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他开始背着自己的书包,开始了去往学校的生活。这次与以前不一样了,他每天都要渡过那条河,都要去看看河里的鱼,河边的树。他站在桥上,桥上是木板,木板很坚硬,也很柔和。
河边有几棵树,他知道;长什么样,他知道;什么时候落叶,他知道;什么时候开花,他知道。
杨洪的学校很小,但是那面五星红旗飘高高地飘在学校中间。杨洪每天都会抬头看着那面五星红旗,五星红旗不大也不小,只是很鲜红,它指引着前方,前方是路,这条路很短很短,只有远方到学校来的学生才能走,而且走的不是路,是汽车走的路。
杨洪每天都扒拉在汽车站上,汽车的笛声轰隆隆的,有点让人感觉到亲切,却又让人感觉到担心。
杨洪每天听着学生们嬉嬉闹闹的打声,看着他们回家时那股殷切的希望,那欢乐的笑声。这一切都吸引着他,吸引着他往前走,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去,毕竟他害怕回不来,也害怕回来了,被父母,被老师深深地教训一顿。
杨洪每天松拉着耳朵,听着那些同学讲汽车外面的风景,汽车外面的生活,汽车外面各种各样有趣的感受。
在一次课堂上,杨洪幻想着自己已经登上了那辆车,登上了去往梦想的路途,他笑了,笑得很舒服。直到叮铃铃的铃声响起,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梦,他决定要让这个梦变得很圆。
杨洪下定了决心,决定坐一坐这辆车,去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就如同上次自己过了河一样,见到了自己想见的风景,想见的一切。
杨洪叫了父母拿了两个硬币,硬币沉甸甸的,是他去往梦想的唯一途径。
杨洪坐在课堂上,啪啦啪啦地看着窗外。他睡着了,睡着睡着他才知道下课了,同学们离开了。
杨洪看着汽车离开的背影,他知道他追不上汽车了。
杨洪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路他是熟悉的,是回家的路。不过,他感觉到凉飕飕的,这是他第一次错过了希望的机会。
夜色开始渐渐地融上天际,杨洪迈着沉重的步伐,似乎拖着巨大的重物一样,无精打采也没有想法,只是淡淡地往前走,似乎感觉在追逐阳光一样,但似乎躲避着阳光。
他又经过了那条桥,不过那条桥与往常不一样,有了孩子的嬉闹声。孩子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只是很动听,入了他的耳朵。杨洪本想缓缓地走过去,不带一声声响的,可他终究看了那些孩子在玩的东西,也是当年他过河玩的一样,是棋盘,是象棋的棋盘。
杨洪想起了他第一次过河,他就跟孩子手中的兵一样,那样的担惊受怕,却有一如既往的一往无前,他看着那个平凡的兵,他缓缓地露出了微笑。
杨洪撇过头去,他看到了自己的汗水,陷入了迷茫,他不知所措,也不知该怎么办,他很犹豫,却不得不迈着他那已经疲惫不堪的脚步,离他的梦想越来越远。
出乎意料但又意料之中,杨洪碰到了另一颗棋子,不是兵,也不是帅,更不是他梦寐以求的车,而是一个简简单单却又隐藏很多独特行走规律的炮。杨洪不明所以,他缓缓地微笑却不知道怎么办,他害怕打扰孩子们的雅兴,害怕自己落魄的神情,害怕自己不像上一次那样对着向往的方向那样光芒四射。刹那间,他扭过头,大豆般的泪水像汗水一样滴洒而下。
小孩子高兴地拿起了他在棋盘上还剩下的另一个炮,这一次炮过河了,不过不是简简单单的过河,而是搭了一个兵,这个兵是红色的,跟炮一样,也是红色的。
小孩子很高兴,他如同那个炮一样长驱直入,似乎有着自己的使命一样。
杨洪看着那个炮,他感觉到了希望。那一刻,他像离开了书本的笔墨一样,开始绘画了一幅蓝图,蓝图很美,也很漂亮。
杨洪回家了,回到了他每天都要休息的地方,他安静地笑了。只有那微弱的萤火虫在他的蚊帐外面飞来飞去,嘟嘟地响着。
杨洪又一次过了桥,桥面上没有任何东西,只有远处袅袅的炊烟,炊烟不浓,但是很清晰,蓝绿色的,透着淡淡的烟草味。
杨洪又到了学校,又是星期一,红旗照样升起来了,迎着阳光,迎着孩子们温暖的笑脸。杨洪手里撺着两个硬币,一个反面,一个正面。他在等,在等星期六的到来,搭上班车,搭上去往他梦想的地方。
数星星的孩子终不会落了星星。杨洪终于坐上了班车,班车不大,但是座位很多,有好多位置都空了出来。他做了一个适中的位置,在班车下门的旁边,不远处有个垃圾桶,垃圾桶空调调,看过去似乎没有什么东西一样。他投了一块硬币进去,硬币进了那个箱子,咕咚一声,声音很悦耳,伴随着喇叭声,飘荡荡的,覆盖了整个学校。
杨洪看着远处的风景,那是驶向他梦想的地方。风景很美,一排排的树木高耸在那里,夹带着几阵微风吹平了稻田,稻田里的稻香很浓,不过闻起来干瘪瘪的,似乎稻谷没有熟的味道。
杨洪下了车,也达到了终点,他看着四周的景象,四周货品琳琅满目,小贩的吆喝声彼此不断。有时候有货品叮咚的声音,还有些硬币当啷当啷地响。最重要的是,满满的人间烟火味。杨洪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不熟悉,却又很喜欢,熟悉的感觉自己就如同离开了树上的果实一样,红彤彤的,那么诱人,却又那么地躲着成熟的味道。
杨洪终于搭上了顺班车,看到了远处,看到了自己的梦想,他又心满意足又搭上了顺班车,回到了学校,回到了家。
杨洪很高兴,他坐在家门口,看着缓缓而落的嫩黄色的绿叶。有时候会有一阵阵大雁袭来,夹杂着欢乐的回家的声音。杨洪在自己的笔上写下了一个厚厚的红色的字——炮。
时间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婉转又不停。杨洪终于到了小学毕业的时间,他准备上初中了,是从小学的学校里出发,乘坐着汽车,不过这汽车与往常不一样,它比较大,而且有点破旧,但胜在干净。
汽车的启动声隆隆地响着不停,就像一节节音乐一样,哗啦哗啦的,很是惹人喜欢。
杨洪像往常一样,渡过那条桥。那条桥有点破旧了,但是又有些工人在补救桥上的各种各样的问题,桥从从前的一律青色变成了五花斑斓的颜色。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杨洪可以承载着汽车,又一次驶向自己梦想的地方。
汽车里面开着空调,凉飕飕的,杨洪贪婪地呼吸着,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希望。
杨洪到站了,汽车站在街道的中央。街道上人来人往,杨洪也下了汽车。杨洪依稀地记得上一次到站是天黑,而这一次是太阳高高地挂起,似乎是中午。
杨洪漫步在树荫下,有几只蝴蝶在人群里飞来飞去,似乎并不害怕人群,反而是更加地欢喜。杨洪买了一斤苹果,苹果很小,但胜在很甜。他跟着街道上的声音,跟着太阳照射在人们身上的影子,他找到了初中的学校。学校是重点学校,里面的风景很美,朗朗的读书声非常地震耳欲聋,但又十分地婉转动听。
几滴露珠缓缓地滴落于湖边,湖在学校里面,但离教室很远。
杨洪又坐在了教室上,教室很大,容纳的学生也很多,学生各式各样,展现出青春的朝气。学校的旁边有一条铁路,铁路通往着各式各样的城市,不过铁路有一条规定,它只允许满十八岁,并且有身份证的人才能进入,或者自己有家里人带着。
杨洪在学校里转了几圈,和小学不同的区别在于它比较大。不过杨洪并不是向往着初中的学校,而是那条铁路,那条通往走出自己家园,去往别处,去往那冉冉升起的星火。
杨洪兴奋地看着那条铁路,铁路上的火车声轰轰不断,像极了一个艺术家在打铁一样,一锤接着一锤。火车很长很长,像长长的流水一样,不过唯一的区别在于火车是具象的,流水是抽象的。
杨洪想着火车的票,想着应该是很美丽的吧。他跟着云朵,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往家乡的地方去,他想告诉自己的父母,长大后,他要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天地。
棋盘依然在那里,这一次也是那一群孩子,不过唯一的区别在于那群孩子长大了,长得像当年他过河时的那样模样。杨洪看着那盘棋盘,棋盘如当年一样,不大也不小,可棋盘里面的棋子已经干得老旧了。
杨洪站在旁边,没有做声,他看着下棋的两个人彼此间的心思,彼此间下棋的心思。他笑了,笑得很大声,就如同那滔滔而来的河流一样。
杨洪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只是看见棋盘里的车过河了,过了楚河汉界,似乎入了无人之境,它如同一颗耀眼的灯火,照亮了漆黑的夜晚,不过,灯火的远处也有着同样的灯火,似乎也照亮着更多更亮的黑暗。
杨洪等了三年,就如同他看了三次象棋一样。这一次,他又像当初那样,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他成为了棋盘的一份子,过了楚河汉界。
杨洪踏上了火车,那一刻的他才发现火车,汽车,小桥竟然是楚河汉界,而他是那个车,也是他最喜欢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