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令回答【如何成为一个现实生活的摆脱者?】:
我的固定联系人里,只有几个人,并且是男性友人。我们日常里的联系不多,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我需要向这两三个人打出电话,汇报一下我的近况。他们大多也都是默默地听着,没有评价,也不给建议。
等我的讲述完毕之后,他们会答复上一句,“嗯,很好。只要你在告别过去,并且是一种有规划性地告别,那样就很好。至少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当然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份交谈状态的珍贵。我仅仅只是把它当作日常人际关系中的其中一样,很平常的那一样。
只是随着年岁的推移,当我越发成熟,意味着我越发笃定——而这笃定带来的反面力量在于:我随时随地会被自己的某种坚持,甚至是执念所吞噬。
我很畏惧这一点,在我意识到之后。
于是我开始反思——
从前年少时候,为了与外人相处,千方百计掩饰真实的自己,为的是不让自己变成别人眼里的怪物。
我把这种适应性当作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在我没有能力活出自己的时候,我的首要任务是安全活着,而并非反抗。
在美剧《使女的故事》里,珍妮有天夜里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开始胡言乱语,显然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那位莫伊拉狠狠地扇了珍妮一巴掌,然后对一旁的奥芙瑞德说,“情绪这个东西是会传染的,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女儿,那就得保持清醒,坚持下去。”
保持清醒,坚持下去。转眼这种出于自我保护的机制,扮演“他我”为主的剧本生活,一晃就是近二十年。
这是第一阶段。
而后再来是进入到自我探索领域。
一方面是将自我的价值观逐步确定并且完善。另一方面是为自己与他人,与这个世界的好些世俗规则并不相融而摆脱自我谴责的力量。
双重推进之后,才意识到每个个体本就独一无二。这种独特性只要建立在不伤害他人,不违背社会基础的运转机制前提下,就值得被尊重。
以及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他人无法理解,无法包容你的独特性,但是至少你要成为自己的唯一守护人。
在这一切建立之后,我确立了自己的精神王国。这份阶段性的收获,一方面让我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可以掌控自己生活跟命运的安全感;另一方面却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种虚无感。
这份虚无感的景象大概是——
对于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你都能够得到对应的态度。这态度不是他人强加于你的,而是来自于你自己的审判。
你知道人性不可避免的黑暗,你知道大错不是一次的事而是雪花片片积累而来,你知道人们常常栽倒在一些很简单的因素上,比如性格、情绪、自控力。
当你知道个人的命运,亦或者是某个团体的最终走向,不过都是一场求仁得仁的结局——于是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是值得原谅的,而每个人又都是不可饶恕的。
当这场“人性本源”的武器被你所掌控,那么对应的代价便是:你对所有的发生、过程、结束,都没有了兴趣。
而一旦兴趣失去,那就意味着我不再愿意做出任何解释——因为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是第二阶段。
就是这第二阶段,成为了我的新困境。
我清楚任何一种能量的正反面效应,于是我知道我需要去解决它,而并非仅仅逃避。而我所得到的切入口,便是来自于一开始我所提到的,那几位男性友人的对话。
他们反复跟我强调的一点是:无论如何,一个人只要意识到要去摆脱自己不喜欢的状态,并且开始进入执行推进过程,那么他或者她的人生,就不至于太糟糕。
只是遗憾的是,我是在好些年后之后,才明白他们这几个人的珍贵。
这份珍贵来自于,他们是愿意赞美别人的人。或者说,是他们愿意对我赏赐他们的认可,包括欣赏。
并且,不仅是因为这份欣赏,而是来自于欣赏背后的暗示——在这个焦虑而繁忙的时代里,一个人倘若还愿意对他人表示赞赏,那这个人得是具备了足够的舒适感跟安全感。而他们所赋予我的能量,亦或者我依赖他们传达给自己的提醒就是:要做一个摆脱者,并且一直这么当下去。
你需要意识到生而为人本就是一个困局——亦或者说像三毛所阐述的,“先去体验大悲,而后生存,胜于不死不活地跟那些小哀小愁日日讨价还价”——于是你才会接受这种已知大前提下的无处可逃。
当无处可逃无法躲避,于是才会衍生出一个逻辑:即便我们无法决定命运开局的好坏,但是至少我们可以尽力去修正命运过程的好坏。
而这个谜题的解决之道,便是这几位男性友人一次次传达给我的,“能够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而后去尽力跳出这个状态——无论是一份工作,一段关系,还是某个已经在你手中,却并非你想要的蜜糖之所得。”
这些年我所得到的体会是,一个人的崩溃不是一瞬间的事,一个人的决定也并非一时之间的决择。我们作为一个个预谋者,在无数的天平面前进行着自己心底的盘算。
而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比起那些敢于接纳某段关系,去往某个地方的人,我更加钦佩的是另一类——那些敢于脱离某段关系,敢于割舍手中所拥有的一些鲜花的人,继而迎来“大换血”的人生阶段之人。
即便这份割舍中,你我尚不知晓新的山头、领地、江河会在何处。紧张不安的迟疑中,我们也在寻找更好的田地,想要重新种植自己的命运种子,而后迎来收割。
即便是这样,我依旧钦佩那些敢于割舍之人。
几乎是大学毕业之后,我的人际关系里不再接纳新的“真朋友”。
一方面是因为社会江湖的复杂,使得遇上真心人的概率非常之低。另一方面也是基于时间跟精力的限制,我们不再能够如从前那般每一次都以“干净之空白”来对待每一段新关系。
我们之所以学习、借鉴、吸纳,都是为了想要形成一套稳定而系统的审美观,价值观,包括对应的筛选机制。这筛选机制就意味着我们成年人之间的交往,本就带着一层面纱,或者一层层的面具。
我接受了这种因为年岁增长而带来的无可避免的寂寞感,但是与此同时我也很奇妙地发现:在成年之后,但凡能够进一步达成恒定友谊的切入点,其中一项就是某种遭遇的共同性。
也就是说,一个未婚的女子,是无法理解一个身为妈妈的女性友人的真正疲惫之苦的。对于这一点,我从来不会强求必须启动自己的同理心。
可是一个经历过失恋的人,跟一个刚刚结束婚姻的人,却是可以因为某种“失去经历”的类似,而更加获得彼此的认同感的。
就这个层面上来说,当我逐步成为一个摆脱者——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地意识到了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生活,继而去改善它——这种“不至于停留在原地”的指引概念,本就释放了某种相关气息。
这气息随之散发的信号,使得我幸运地得到了会给我带来赞赏之信心的友人关系,也会给我带来成年之后还有机会遇上“某部分类似性”的有缘人——继而在彼此的交换人生际遇中,得到某个程度上的懂与被懂。
每个夜深人静,当我开始思考所谓的人生意义,以及具体地罗列到“自己走到今日是为何”这一类的发问时候,总是升起一种感受:或许我们的人生不是由我们所得到的那些组成,而是由我们所丢弃后的那部分组成的。
就哲学上的概念来说,欲望是人性的第一驱使。凡人如你我,当然无法规避这份原始的属性。但是一旦我们意识到了“人是难以割舍的物种”时候,我们反而可以以此作为提醒自己——
当生活的面貌呈现在你的眼前,你是否可以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一切?
倘若这是你不想要的,那你又该如何摆脱?
而当你确定这便是你想要的,你又该如何对抗外界的肤浅而不理解所带来的误会?
以及,更重要的,当你处于一种“现在也很好,但是想要更好的生活”的期待时候,你是否有足够能力去与当下共处,同时也有足够的耐心,在细水长流中去达成更好的下一站?
当你对这些疑问在心中有了对应的答案的时候,那么你便进入了第三阶段的完成——
在一种体验生活、承担命运的前提上,去摆脱一切你不喜欢的、你所厌恶的、甚至是你所憎恨的,而后逃离某种混沌,去往另一处岛屿,开启又一轮新生。
而悲观如我,目前也只是走到了这第三阶段。
同时我可以明确地知道,这第三阶段的新困境已然开启:那就是即便我割舍过往,到达了新的一座岛屿,或许依旧还是孤岛而活,无人为伴。
倘若这么对比回头,或许某部分声音会冒出来说,“早知道,那还不如就待在原来的地方,兴许会更好吧……”
可是你偏偏知道:不管怎样,过去已经回不去了。
以及,你也没想过要回去。因为当你成为了真正的摆脱者,你便不会再给自己片刻懦弱的质疑。你会不安,但那并不意味着后退。
亚伯拉罕·林肯曾经说过,“我走得很慢,但是我从来不会后退。”
这一句,是我对于第三阶段困境的暂时借鉴答案。至于更多的系统逻辑,我需要一些时间,也需要一些命运的验证。
但是不管怎样,只要身体里种植上了这份摆脱者的英勇火种——用来前行一阵子,暂时还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