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不是得不到,也不是已失去。而是得到之后不得不失去。
被誉为“亘古男儿一放翁”的陆游,多少次午夜梦回,想起唐琬那巧笑倩兮的眉眼,想起当年灯火缱绻的岁月,泪水便不自觉地溢满了眼眶。
陆唐两家本是亲戚,陆游和唐琬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温婉如水的唐琬,才华横溢的陆游,在众人眼中自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当陆家把一支传家凤钗当做聘礼送到唐家时,陆唐二人心中是欣喜若狂的,辗转多年的感情,终于有了它的归属之地。
从青梅竹马走到了凤冠霞帔。大红盖头下的唐琬,眉似远黛,眼若秋水,鼻如悬胆,唇赛朱丹。挑起盖头的那一刻,或许是陆游人生中最美好也是最震撼的一刻。昏黄烛火跃上旧日时光,点点萤火绘着画屏清香,陆游看着唐琬的脸,含眸浅笑。这铺天盖地的大红色见证了他们的两情相悦。
婚后,兴趣相同,爱好相近的他们更是一起闲看花开花落,卧听云卷云舒。花前月下,吟诗作词。桌前案上,挥毫泼墨。二人伉俪情深,如胶似漆,凤协鸾和。“只羡鸳鸯不羡仙”便是他们感情的真实写照。
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继续这样美好下去,可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空。三年,于陆唐二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间。曾经无数次的幻想,未来的每一个三年,却不料,一切都变成了这镜中花,水中月。或许是唐琬没有变成陆母心中那个督促丈夫考取官名,一心操持家务的深闺妇女,陆母对唐琬慢慢的不满起来。再加上唐琬三年来未有所出,陆母便逼迫着陆游休掉他最爱的妻子。陆游的苦苦哀求,陆母却丝毫不予理会。这个从小就被儒家思想教育的男子,最终还是向母亲妥协了。一纸休书,写出了多少痛苦?写出了多少无奈?写出了多少肝肠寸断?
一纸休书,让曾经的爱人,变成了如今的路人。他们之间的关系,让这封休书,生生斩断了。纵然难过,纵然不舍,纵然引日成岁,纵相思入骨,陆唐二人也无法无视那世俗的眼光,无法无视那闲言碎语。于是,各自转身,希望一别两宽,天涯两忘。尽管他们还是深爱着对方,却也慢慢明白,有些爱情,是过不了岁月这个坎儿的。他们将那段美好的日子藏在心里,或许只有在独处之时,会偷偷将它拿出,垂下心中无数的苦泪。
不久,陆游娶了温柔贤惠的王氏,而唐琬,也遇到了那个视她为掌中宝的赵士程。似乎,陆唐二人真的相忘于江湖了,可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别离后的苦痛。娶了王氏的陆游有了母亲期盼的生活,却丢了爱情,于是他便开始一心走上考取功名之路。可惜当时奸臣当道,有着真才实学的他未能及第。仕途受挫,壮志难酬,心中不免郁闷。
重回故里,正逢春日明媚,陆游便独自一人来到沈家花园散步解闷,恰好遇到了来此地游玩的唐琬和赵士程。谁都不曾想到,十年之后再见面,竟是如此场景。十年来的痛苦和思念,如潮水般涌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终是没能说出口。擦肩而过之际,分别了十年的二人,是如何的心碎?时间真的是一把锋利的刀,用这十年的相思,硬生生地刨开了两人的心,痛彻心扉想来如此。
而后,赵士程遂唐琬之意,让家僮送去酒肴。陆游见此,更加伤感。十年相思痛,十年无爱苦,随着酒水入了喉。转身提笔,在沈园墙壁上留下了一首哀怨悱恻的词:
《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山盟海誓依然记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不曾忘记,只是这一切,都已成空。独独相思依旧在,可锦书难寄。句句痛彻心扉,让人难过,让人惋惜。
后来,唐琬重游沈园,看见这首哀怨悱恻的词,心中感慨,与自己深爱的人分开,相思之痛,她又岂会不知?于是,含泪和了一首:
《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物是人非,已是陌路,一别之后,以为天涯两忘,不曾想,相思成疾。瞒的住世人,瞒不住自己,强颜欢笑,病魔缠身。哀婉之声,泪如雨下。
不久后,唐琬郁郁而终,成了陆游心中一生无可忘却的痛。
四十年后,陆游再游沈园。故地重游,沈园已三易主了。当年的楼阁小榭,如今已亭台深闭,徒留一地凄凉。触景生情,他便提笔写下了《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一词小阙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三易主,读之怅然》:
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禅龛一炷香!
七年后,已经七十五岁的陆游又写下了著名的《故园二绝》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七十五岁的他,依旧放不下唐琬。唐琬走了四十年了,四十年的孤独,四十年的单相思,真的没有人再会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即将化作一捧黄土,只是不知,那忘川河上,奈何桥边,可有唐琬的身影?一生的执念,到头来,还是没能忘却,说到底,这又怎么能忘了呢?
这个忧国忧民的男子,丢了一辈子的爱情,这个写着“铁马冰河入梦来”的男子,最想的,可能便是铁马是她,冰河也是她,日日入梦来。而他,只愿意在梦中,再不醒过来。
惟愿这世间
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成了眷属之后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