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鸢》,70后青年作家葛亮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主要讲民国时期两大商贾家族的人事浮沉和变迁,一对男女的恋爱、情感生活,夹杂着那个时代的新旧碰撞和历史钩沉。说实话,这一作品并不适合当今鸡汤速食、浅阅读、浮躁的图书市场。
民国人大多活得憋屈,鲜有安然爽利的人物。动荡不安、国仇家恨的大时代里,无论是贩夫走卒、遗老寓公、士绅商贾,还是穿衣久蓝、谈自由恋爱的新派学生,人人天生带了一抹悲怆的底色。
天然属性,在压抑冷绝的张爱玲那里,有了《倾城之恋》《金锁记》,在幽默朴实的老舍那里,有了《骆驼祥子》和《四世同堂》,在激情、反叛现实的巴金那里,有了《家》《春》《秋》。而从半个多世纪后的安稳盛世回望过去,葛亮下笔多了些克制隐忍,有了一副民国版的“清明上河图”。
就像《北鸢》中,文笙与仁桢恋爱前,碰面不多。只一句“我认得你”“我也认得你”就够了,茫茫人海,只一面便认得,已经是天赐的缘分,不需再多对话描摹来画蛇添足。再比如,日本投降那日,仁桢和阿凤在人潮涌动的街面上看到被啐的日本邻居和衣冠不整、疯疯癫癫的朝鲜军妓。值得大书特书的一日,寥寥几笔也就过去了。
在言秋凰,小蝶,小湘琴,郁掌柜,龙掌柜,秀芬等次要人物上也承接了这种清新自然,摆脱了历史沉重感的叙述,让人物面目更加鲜明个性。在逃离襄城的火车上,文笙一家偶遇带着女儿去往重庆的小蝶。母亲昭如与小蝶在火车上一段不长的对话,在苦难之外更多展现了在离散奔逃的狼狈底下女人的温柔和坚韧。
见惯了激愤、宏伟、煽情的叙事,先锋创新的写法和写作者不时跳出来充当评论员,一时间反而难以适应这种静水流深式的讲述,再加上作者精炼、节制的语言,怪不得复旦教授陈思和称它为典型的《红楼梦》写法,真实的历史悼亡被隐去,满腔心事都付与假语村言。
国内七零后作家出名的不多,街知巷闻的大概只有近年来比较活跃的冯唐了,他最新长篇小说《女神一号》写的是清华理工海归男创业私奔的故事。
而当代以家族史为基础的长篇小说更是没几部,四零后叶广芩算作品丰硕,较知名的一位,但若从她的《采桑子》《全家福》《状元媒》等一路读下来,还是会被其中厚重的历史感和重叠的叙事吓到。
不煽情,不刻意写金句,老老实实,简简单单地讲完一个真实中带着虚构的故事。70后的葛亮算是文学界的一股清流了。
这清流偶尔也耍个花样,埋条伏线,比如开片引子中看出仁桢失明了,但翻完全书愣是找不到一丝线索,全靠读者自己脑补,这样的作者也是很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