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在小城边上画了一个大写的Z字,流经城区一段的河堤前几年进行了整治,原本高而陡的江岸被削出了一定的坡度铺上了镂空的水泥砖,并在靠近日常水位线5-6米处开辟了一条宽约3米的人行步道,步道用条石铺成,每隔大约500米有宽约一米的水泥台阶从河堤顶端与步道相连。
尽管工程完工之后的维护工作做的并不太好,高高低低的杂草从砖的镂空处肆无忌惮的生长,远远看去就像蹩脚的理发师理过的头顶,但每天傍晚还是有不少小城居民来这里漫步。
有时我们也会加入这支漫步的队伍。走在江边,看不知名的小虫子集结成不规则的形状,像一团讨厌的烟雾在人的眼前飞来飞去,驱之不散;看人们趁着暮色带来的凉爽在江边田里劳作、收获;看张着大大翅膀的不知名的水鸟在夜色中贴着水面悄无声息的缓慢飞翔,直到消失在宽阔的河道对岸的密林深处或落在江中苇草丛生的大小不一的小洲之上;
看不远处大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打出的随着车子前行颠簸不定的灯柱以及桥的护栏外景观灯在江中随风晃来晃去的倒影,除此之外还有满天的星星以及偶尔跃出江面顽皮的鱼……它们总能把人目之所及的一切转化成杂乱无章的思绪,随着静静流淌的江水、随着夜晚的风飘向遥远的记忆深处。
一、江边的田
步道与江面之间的斜坡被附近的居民开辟成一块连接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田地,不同人家的田地之间用就地捡起的石块垒一条线作为边界。每块土地的面积都不是太大,加之紧邻江边,无论是牲口还是机械都不便于进来,因此这方田地基本上保留了最原始的人工耕种,完全靠天吃饭。
坡地蓄水性较差往往一场雨过后太阳一照不几日就旱的厉害;若是雨水连续几日不停,江水涨了土地有多半被泡在了水里;任何一种情况的出现都可能导致颗粒无收。因此,对于这块土地人们不做太多的指望,同样也不会为之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
人们对它的伺弄多半挤一些时间的边边角角,如茶余饭后,如雨暂停的间隙,如大田农忙空闲之后,其上种的也多是油菜、大豆、玉米之类的杂粮或各种用作生活调节的瓜果蔬菜,这些东西对耕作者的生活就像五香粉或者酱醋而非辣子油盐,有它是锦上添花,是老天爷赏饭,即使颗粒无收也不至于过不去日子影响一家人的正常生活。
晚饭后在江边散步时常能看到有人家在田里耕作,他们用锄头将土地刨开,将江水上涨时带来的砖块、石子、贝壳归还给江水,将杂草丢到路边,将翻起的大小不一的土块砸碎。经过一番整理之后,土地平整、安静敞开怀抱等待种植。劳作的人们热了就鞠一抔江水洗洗脸,然后坐下来休息,女人多半喝水聊天,男人则多在沉默中安静的看着江水抽烟,放学之后赶到田里寻找大人的孩子们则在江边拿着自制的简易鱼竿蹲在地头钓鱼。
眼下正值油菜和大豆收获的季节,傍晚或江风习习或暑气难耐,农人们将收割的油菜就地摊铺在步道上,暴晒几日之后用棒槌或连枷将豆荚捶碎。一颗颗漆黑的菜籽粒活像虫子的眼睛,它们与细若河沙的尘土和豆荚、秸秆、叶子等等碎屑混合在一起。人们乘着傍晚的江风用木锨将它们向空中抛起,因为重量不同,菜籽粒、尘土和碎屑在风的作用下落在远近不同的地方,实现分离的目的。
无风或者所获不多时,人们偶尔也将它们装进一种叫簸箕的工具,通过有规律的上下、左右抖动将菜籽粒从中分离出来。分离出来的菜籽粒还需要在太阳下摊开暴晒,待水分所剩无几之后被送到榨油厂加工成供人们食用的菜籽油。秸秆、豆荚及碎屑被彻底粉碎按比例参入玉米粉、稻糠等等作为家畜的饲料,或者被撒到地里成为下一季作物的肥料,当然也有的被捆扎起来码在房檐下或者院子中的雨水所不及处,作为柴灶下的引火草。
二、儿时的夏
燥热的空气中有收割后泛起的尘土的腥味、被碾压或打碎之后植物秸秆的甜味,它们混合在一起成为收获的味道,这也是夏秋特有的体味。这种味道会让曾经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在情不自禁之中想起很多很多……
想起夕阳下农村的场院,平整、干净被太阳晒的像厨房里青花瓷碗上的釉子,表面布满了细细的裂纹。找一块裂纹少的,用铲子在四周慢慢的切几下,这时只要你足够小心常常能够揭起一层不薄不厚的土皮,露出下面深色的湿土层。
我们更常做的是在趴在地上看忙忙碌碌的蚂蚁用一个个均匀的土球修筑自己的城堡;看它们不辞辛苦的进进出出将一粒食物的碎屑用前爪举过头顶,向着家的方向跌跌撞撞的狂奔;看它们齐心协力的搬动一片树叶、一条虫子、一粒种子;看它们无怨无悔的坚持、也看它们时有无奈的放弃……
夏天的雨是粗暴的,说来就来。收获时节,村子对于雨避之唯恐不及。伴随着雨而来的不仅仅是风还有一村的手忙脚乱,鸡飞狗跳,它使父亲愁眉不展,常常因为诸如农具被雨淋了,羊吃坏了肚子等等琐事向母亲发脾气。它像一支野蛮人的骑兵部队,天地是任由他们施虐的战场,它们粗暴的撕扯着植物长长的头发;它们轻蔑的摧毁蚂蚁辛辛苦苦修筑的城堡;它们乡村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举步维艰;它们让雨后的村子在太阳的照射暑气升腾宛若蒸笼中的馒头。
于是我们有时候会通过一种现在已经记不得名字的草来预测未来未来的天气。大致方法是这样的,将这种草中间生长的截面呈三角形的杆子用手从中见劈开,看看能不能一劈到底,若可以且中间不分叉,则预示未来天晴;否则将预示着未来会是阴天或下雨。年少时候这就是打发无聊时光的一种游戏,这是谁的发明,准与不准从来没有人留意。后来读书发现古人曾有通过草进行占卜的习俗,不知道二者之间是否存在渊源。
三、美好的愿
河堤顶端有一座寺庙,据说修建的历史可以上溯至唐代。寺庙最初位于小城的中心,后来因为内城改造被迁到了江边,只留下一座始建于唐代的砖塔立在原处。政府以塔为中心修建了一个市民健身广场,成为小城的地标。
广场距离我们居住的地方很近,每天遛弯几乎都去,这所寺庙一年前我曾有幸瞻仰,两进的院落,法相庄严、彩绘精美、香火旺盛。寺庙的一座汉白玉大佛面江而立,眉目低垂,面容和蔼,晨钟暮鼓中承载着人们渴望风调雨顺,江水不惊的美好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