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稀罕那个玉环了,却是不会扔的,哪怕卖了给娘换药也是好的。只是没过多久,哪怕请了乡里最好的医生,阿娘还是去世了。
我那样小的年纪,就两次经历了至亲的永别。痛吗?肯定很痛吧,昏昏醒醒,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半梦半醒间李婶反复地在我耳边说:“小伊撑住,李婶不会不管你的,一定要撑住。”李婶帮着我料理了阿娘后事,还为我找了一个好去处。
那天清晨,李婶帮我背着收拾好的包裹,陪我走了几里路进城,一路上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那天热得很,毒辣辣的太阳晒得我汗水淋漓,我只觉得走了好远好远。
以前阿爹在的时候,我们进城,阿爹总是会早早准备好一辆牛车。我印象不太深了,却仍然记得牛车一跛一跛,我和阿娘在车上滚橘子玩的场景。
李婶一边走,一边说:“江老先生是告老还乡来的,为官清正,乡里人都说这是个好人,如今他们家招小丫头,我问过好些人,都说不错的。大户人家当丫头不像村里,用不着做农活,机敏些的,做做手工活计工钱就抵得上一个男人了。你的年纪小些,咱们赶早些上门,莫叫人先挑上好的了,可就看不上咱了。”
快到晌午,我们终于到城里了。李婶带我在一处阴凉地歇着,她拿出水和馒头给我,又帮我擦了擦满脸的汗,拾掇拾掇我的头发和衣裳。又一遍地在我耳边絮叨:“小伊,不是李婶不想养你,实在是我那儿子太混账了,你住在我家里我也不放心的。终归你是个女娃娃,他又是个没良心的,怕是哪天拉了车把你卖了换赌钱,我也拦不住他。”李婶说着哭起来了。
“李婶别哭,我明白的。等我挣上钱了,我接您养老。”我拍拍李婶,努力安慰道。好不容易才止住李婶的眼泪。
我们俩在街角吃过饭,李婶便四处问人,终于我们找到了那户半旧的家门,我跟着她走进去,里面先是一个庭院,院里草坪空落落的,草木不是很兴盛。
再进里面,是一个正厅,坐着一位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墙上挂着好些书画,我一下子便被吸引过去了,阿爹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总爱画这些。阿爹最喜画兰花和竹子,老爷爷家最显眼的一幅却是松柏。
突然间,李婶将我拉到老爷爷跟前,说:“这孩子乖巧又懂事,长得也齐整。父亲原也是读书人,只是命差了些,说是进京赶考,被人给劫了,后来不知所踪。前些天娘也故去了,老天可怜这孩子,前儿个我听说老爷告老初到此地,想找些个伶俐的丫头小厮收拾家里,虽说这孩子略小些,伶俐倒是伶俐得很,老爷不如就留下她,让她也有个活路。”
我点点头,认为李婶说的在理,又怕老爷爷看不上我,尽力想表现的聪慧伶俐些。
老爷爷听完李婶的话,却似是为难起来:“原本是不需要丫头小厮的,是县令多事了。这会子真有人上门来了,倒叫我难办。”
我虽懵懂,却经历了不少人情世故,听闻此,便规规矩矩行了一个长辈礼,说道:“老爷爷好,我叫苏伊。我阿娘说过‘一滴汗珠万粒粮,万滴汗珠谷满仓。’,小伊绝不是好吃懒做的人,今日老爷爷的收留之恩,小伊定当结草衔环来报。”
老爷爷听完便笑了:“这孩子小小年纪,说话倒是不同乡野小儿。看来她的爹娘的确是用心教养了。”
老爷爷很喜欢我,他同意将我留在家中,我明白,我今后都要在这里生活了。但我很开心,因为老爷爷家的床褥很是暖和。
“小伊,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听主人家的话。若是得空了或是遇上难事了,都回来看看李婶,李婶一把年纪了,虽然一辈子在村里,也遇过不少事,也不怕事,指不定能帮你的。”李婶要回乡了,她牵起我的手,十分不舍。
她想了想又说:“不,没事的话还是别常回来了,女孩子家的,一个人行路不安全。李婶要是想你了,便进城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