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静静等待一场浩大的冬雪的到来。还记得儿时的雪很大,灰砖白瓦美得像宣纸里被画笔精妙铺设的墨白仙境。连树上也是淡的如同白描,轮廓让我记不清只觉得美,乌鸦和麻雀还在人家户蒙蒙窗户外面等候一缕饭香。窗子是铁做的,别人家都是钢做的,我喜欢把米饭盛到小碗里,然后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窗缝把小鸟引来,每当这时候,妈妈就会牵着我的手离开然后关上窗户。
这时候,我就会大哭大闹说着含糊不清的幼稚话与妈妈撕扯。
妈妈会宠溺的抱我放到椅子上,摸了摸我的头之后便会习惯性来一句;“这孩子可犟。”
大门搁上,门角被放上一块布满灰尘的板砖。
小时候,就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和妈妈喜欢到楼下早餐铺里买葱油包,那葱油包可真香,还很烫,烫的我跳起来像热油锅上的蚂蚁。豆浆在炉子上铁锅里,蒸汽卷到半空氤氤氲氲,爸爸的车停在旁边,托腮朝着我们漾出笑脸。妈妈和爸爸不太喜欢带我出远门,我扒拉着铁窗里灰尘和虫子的尸体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可惜的是,我们在某一天再也没有见面。
爷爷奶奶红着眼眶说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看着老人手指上的皱褶和手背上的青筋,突然记起家里煤气没有关,于是我顾不得坐上去往乡下的汽车,回头飞快的冲进家里关了煤气。家里黑漆漆的,我关门的时候看见铁窗泛着冷冷的寒光,又看见对面楼房顶上碗大的月亮,我当时想:“这个家,再也不会有小鸟飞过来了。”
我最终没有去乡下,我过继到舅母家当义女。舅妈舅舅没有子女,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记得那天雪花小小的,落到鼻子上微微的凉,我伸出舌头试图舔一口雪花,可一想到懂事的孩子不应该做这件事,我就提着东西站在雪地里。我的头顶落了白茫茫一片,舅妈下楼打开门,温暖和饭香一股脑涌进我的鼻腔,那股痒意冲进来让我狠狠打了个喷嚏。舅妈咯咯笑了几声,说:“真新鲜,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可能是我当时有一些紧张,或许还有不服气的心思,提着东西全甩到肩膀上,就像个小大人似的摔了一跤,眼泪一滴没掉甚至眼睛睁的老大恨恨盯着天上。
雪风源源不断灌进衣领中,我打了个寒颤,心里嘀咕着:“这天气可再冷一些吧。再冷一些……最好把我盖住,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我没有去从参加葬礼,但我从舅妈不锈钢窗栏向外望去,一只乌鸦用嘴啄弄着一片奇迹般生长的绿叶。我眼角一抖,下一秒再抖,于是我打开窗,把一把揣在布包里湿漉漉的大米撒向窗外。
乌鸦很聪明,它咁起几粒米然后飞走了,它飞的好遥远,天空都装不下。
乌鸦好大,它的躯体黑漆漆的,黑夜也不会有它黑,黑洞也没有它黑。
舅妈的家整整齐齐,比工厂差不了多少,我从来没见过舅妈家东西乱放的样子。一切井井有条。
舅妈喜欢带我逛商场,她的老公也就是我的舅舅是服装厂的车间技术顾问。听她说,这个商场里虽然大部分是外国牌子,但只要是中国牌子,就一定有你舅舅的设计。她喜欢给我买粉色的衣服,我穿着很合适,精心调试的颜色很衬我的肤色。可我就是感觉不到快乐,莫名的,我想起了老家树上的乌鸦。
要是我能选择就好了。我想。可是我要当一个乖孩子。我拿起一件件粉色的衣装一件一件的试,舅妈皱眉看着我笨拙的找到小小的拉环然后打开裙子领口,我想穿上去,可是舅妈扯住我说:“妞妞,咱们不试了,回家,让你舅舅给你设计。”她刮刮我的鼻子,“妞妞是最漂亮的。当然要穿最适合自己的衣服。”
不久后,开学了。校门打开的那一瞬,保安漠然拿着一个机器检查几下我的书包,他大手一挥,我便步伐飘忽进了校园。之前,我本来认为,这所学校里的学生成绩一定都很好。实际上,也有成绩差的,但就算如此,也瘦死骆驼比马大,他们的分数仍然高了我的分数一大截。我知道,这是资源不同的原因。
因为舅舅提前给我的班主任打招呼的原因,班主任对我很照顾,由此,我也被分到了一班最前面那一排。班里的学生都很不服气,但他们讨厌我都情有可原,毕竟我有比他们还要好的背景,我也知道,在大城市里这种理所应当的情感叫做嫉妒。当时,陶渝就在我前面,大家都知道,班里成绩越好座位越靠前,可陶渝不一样,他是“特殊”的,他的父母在官场上有不错的地位,人脉广是必要的,他的父母太忙了,陶渝后来便在针对我的一场孤立中展现出其“必要”性。
2.
我的同桌叫许言,听名字是一个气质文绉绉性格内向的小男孩,实则不是,他是班级里公认的开心果,也是思维能力最强最跳脱的一个,他的成绩仅次于陶渝,在物理上是“大神”,是班级的“化学课代表”。我成绩刚出来,许言就一个劲要看我的卷面,他啧啧几声,回过头对着一个女孩子说了什么,女孩子笑逐颜开像一朵花一样,我也是一朵花,不过是狗尾巴花。我低下头,许言说:“欸!成绩会好起来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的头更低了,手指不断在指缝里扣过来扣过去,许言掰起我的脸,说:“你别灰头土脸的啊!对吧?”
从那以后,我便被班级同学偷偷叫“灰姑娘”,每次上厕所都会有女生拍拍我的肩膀然后掸掸手上的“灰尘”。被这样称呼久了,我变得越发不自信。只是许言不准班级里叫我灰姑娘,大家也给他面子。许言一瞧都这样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许言渐渐的不再管我,他在我课本里夹的“加油!”便签亦然开始褪色。
一个学期很快过去,我的成绩虽然没有很大进步,也算是有所提升。不负我每夜熬夜苦读,只是收效甚微。长久下去,不是大计。我喜欢在夜深人静之时数米粒,我把刚好一百粒米放在布袋中,每次睡觉便数一数,不知为何,这种行为给我一部分走下去的力量。像是回到过去,把一把米放在窗台……铁做的栏会带着一袭圆月出现在我家。圆月会展现在我的瞳目里。从暑假某一天起,我有时候会独自一个人走到阳台,朝着西边看皓白的月亮一点点落下去,直到清晨打碎地平线太阳破壳而出。
舅妈察觉到我的异常,我的第一个心理医生不久来到家里,他询问我一个问题就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那些字密密麻麻被穿成项链,挂在我的手腕上脚腕上成为镣铐。
三个小时后,医生拿着厚厚一叠检查单对我舅妈说:“这孩子想家了。”
舅妈沉吟片刻,走过来温柔的抱住我,轻轻抚平我的衣褶,然后默默做饭去了。
我的心脏忽然一阵抽痛,头晕晕乎乎接着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像一只鸟儿一样飞翔在半空中,下一瞬跌到锐利的石头上,头一痛便失去知觉。再次醒来,窗帘被拉开,太阳公公一点点升起,紫色,紫苑,鱼肚白,浅黄色……我回头,目之所及只有一些冰冷的机器,也就是那一天,我知道自己原来有先天性心脏病。我才知道,为什么体育课老师特别嘱咐我不能去做剧烈运动,为什么对我特别关照……原来不是因为关系。一切都怪我自己。记得爷爷奶奶说过,父母是为了为我求医才跌下悬崖被冬雪掩埋。
想起学校里同学不知真相对我的歧视,一切变得生动刺目,我告诉自己不能再去想,不要再去想……可为什么,眼泪会止不住的流呢。
一滴一滴泪水打湿我的手背,一张纸巾递过来,我抬头一看,是陶渝。
陶渝抿唇坐到柜子前面一个铁凳上,他抬起修长的手指从不锈钢柜子里拿出一个苹果,然后自顾自熟练的削起来。我记得,他开口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还记忆犹新,他说:“很痛苦吧?我也是。但是,”他坚定的接着说,“要记得站起来,然后逃出生天。”
苹果其实不是很甜,也不是少年太过干净整洁让人心悦,只是在这个苍白而又无力的世界里,抛去所有人对我的特殊照顾,在我对自己不断的自责和内心的自卑下,他是第一个要我“走出世界,逃出牢笼的人。”
我和陶渝并不是朋友,甚至当时算是陌生人,我不知道他是受谁的嘱托来到这里,带我认识了新的自己。他把苹果削好,然后把去除果皮的苹果放进我手心里,他连牙签也懒得放。他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微笑了一下,那种笑微微扬起,带着九月上半月清新的晨露味少年很快收回笑意,这是他从实验室里带来的仅有的温度。
“陶渝,”我和他说,我还记得他的名字,“我会的。”
许言从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便一直关注我,像是下定了决心要站在我这一边,只要有人靠近我他就会爽朗的介绍同学给我,而前者则往往嗤之以鼻,也许是不知道第几天第几个靠近我的人,我在某一天课间操执意走到跑道上第一次完整的跑完了四百米,天知道,当时同学们都惊呆了,没想到“软骨头灰姑娘”还有跑步的一天,真是人类进化史上的一类奇观!
我第一时间去看陶渝在不在,意料之中,陶渝没有来,他在教室窗边埋头看试卷,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剪的短短的头发,鼻梁上一副银丝边大框眼镜,他穿着白色蓝边的校服,显得整个人多么的新鲜青春。那一天阳光灿烂,微风和煦,草地上暖融融的……
我暗暗发誓,下一节体育课,下下一节,从此以后,我都要跑给自己看!跑给每一个未来!
3.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成了学校里有名的逆袭女孩。
原因其实说不上简单,毕竟每一个不平凡的背后注定辛劳多苦。起始点在秋天晚些时候,我察觉到舅妈有想要自己孩子的冲动,虽然我内心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还是没说什么。可是当舅妈亲口告诉我她怀孕的时候,我表情一怔然后露出了我到这个家第一个笑容,我郑重其事的开口:“好,我会好好疼爱弟弟的。”舅妈显然对我这个回答有些震惊,可能是她也没想到我会想留在这个家。从那以后,舅妈每个月都是给我一笔数额不小的生活费,第一个月,我在二手店买了一部电脑,拿到手的第一天我就在电脑上充值了科目辅导软件,晚上我还是在熬夜甚至更加努力,再加上同学们对我的改观,渐渐的我也能够获得一些善意,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放松对于自己的枷锁让我多么向往自由!
许言每一天都会给我带一瓶牛奶,我从前的确弱不禁风。铃声响起,许言朝我使了个颜色,他的手被几摞书遮住,让我能在老师不发现的情况下看清他写的纸条:杨榴,分配座位的时候和我一起。
我把纸条收进书桌,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用嘴型说了一句谢谢。
但我不需要了。
新的同桌是班级里最讨厌我的女孩,她的名字很美:柳隽绣。她家里是苏绣名家,这个女孩也绣的一手好双面绣,时不时带一些家里拿来送人的荷包进学校送给好朋友。她平时没少捉弄我,没事干就来我桌前晃荡吭气吓唬我,我看着她抱着手臂娇蛮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你在家里也这样吗?”她见我笑了,先是瞧着我一愣,她说:“你呢?你在家也穿一身黑?”我说:“一身黑好洗。”她点点头,接着说“也对。这破学校破学我是一天也不想上了……刺绣都比学习简单。学校也会小社会啊,人际关系真复杂。吃苦得慢慢吃……”,她递给我一个荷包,眉目间有些拘谨,她吞吞吐吐的说:“之前的事,算我道歉”
我说:“我不会原谅你。”柳隽绣眉头一皱,我说:“我们也不会记恨对方。”她爽朗一笑,拉过我的手揉揉,然后说:“好!我也原谅你。”
我窗台上开始摆放束束鲜花,窗帘也换成黑色,上面有细闪。我终于能够一点点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能够稍微不看别人别人眼色过活。
陶渝的座位不变,他总是很忙,明明只有一点点事却还是做的尽量精益求精。他几乎每天低着头过日子,我都要怀疑他有没有脖子前倾。但话到了嘴里还是说不出来,可是一回头就开始懊悔懊悔为什么自己什么也不能为他做。许言和陶渝挺熟,他俩家挨得近,我走到第三列第二排试图问出些关于陶渝的有用信息,许言闻言,立刻蹦出桌子跑到讲台上立陶渝面前“质问”陶渝喜欢什么,陶渝像是很生气,说:“你挡我光了,有事问题没事一边去。”我这才知道他们根本不熟,陶渝还一副“你谁?”的表情。
许言经过此事,对着陶渝发了好一通脾气,我拍拍他的肩。然后回去刷题了。
一晃,两年过去,柳隽绣和许言是我两个最好的朋友,我们没事就聚在一起补充糖分解题,我们的书桌位置也再也不用调换,因为我们几乎都在第一排。
每一次下课,我们仨都形影不离,陶渝还是那副样子,戴着银丝边大框眼镜,穿着整洁干净的蓝边校服,大家都叫他“冰王子”。理所当然,我和她他依旧没有交集,只不过大家都会把我和陶渝做比较,说我是后起之秀,高中时光还有一年,同学们说我大有机会超过第一,成为“复仇者”。
我们哪是什么复仇者联盟。我们从来没有打败过陶渝这个“大反派。”
不久,校长一道文书下来,通知我们班,陶渝已经被名牌大学录取。我们这才知晓,我们所朝夕相处的“冰王子”原来是这么个厉害人物。
4.
我读了和陶渝一样的大学,进和陶渝一样的专业,还有一样的社团,一切的一切都追随陶渝的脚步。
陶渝喜欢远远坐在社团角落搓泥团,两节拇指扶住陶泥壁静静的冷着脸,我搓的泥巴小人出炉以后颜色多样,我像是天生有这个天赋,进入社团一个月就成了主心骨。但我的心还是放在陶渝身上,我好奇他为什么不爱笑,在青春的年纪里丢失了青春。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执着,他在我的工具箱上面留下一个纸条:“你喜欢陶泥吗?我很喜欢,我不喜欢你把多余的心思放在工作之外的事上。”
我噗呲一笑,冰王子果然是冰王子。还挺敬业。
我回他:“我妈说我可犟。而且我是乌鸦,天生喜欢宝石。”
第二天,他第一次主动靠近我指导我捏陶泥,我照着他的方法捏了一通,陶泥出炉后果然漂亮许多。等我回过头想对他说谢谢的时候,我发现他在悄悄看我。我的笑还挂在嘴边,他好像刚注意到我看他似的,一眨眼低下头继续工作去了。我看他的耳朵像石榴籽一样红。
陶渝工作的时候很认真,有时候我看他出神他亦然毫无察觉。而且我的作品就被摆在他的旁边,这是否说明,我能离他近一些?
柳隽绣和许言带着礼物来看我,他们也注意到陶渝就在旁边,他们问我:“陶渝那小子怎么会坐的离你那么近啊?他不是冰王子吗?”
我回头一看,我的位置没有换过,不知不觉,陶渝已经离我这么近了。
陶渝在专业课上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他总能很快的对实验课题做出反应然后给出解决方法。这就导致大部分同学都想和陶渝一个小组,我好不容易挤进去,发现陶渝拿着书夹正在整理资料,他拿着笔时不时勾画一下,实验服在他的身上多么合身!陶渝抬眼越过人群看见我,他说:“杨榴,还不过来。”人群便让出一条道,数不清的目光注视我对我进行洗礼,他是教父,我是他虔诚的信徒。
实验室墙壁上还有读秒器上的时钟嘀嘀嗒嗒,我立在他的身旁专注于溶液变化,就在一瞬间,读秒器走快一秒,陶渝拉过我把我护在怀里躲在实验台下。试管爆炸,溶液溅满实验台。我耳朵还在嗡鸣,就听见陶渝在我耳边吼:“杨榴,杨榴!”我回过神,这才看清他惊恐的脸,他目光平静,可是嘴角忍不住发抖。我望着他,这才发现,原来一切兰因絮果,皆有迹可循。
我没有问过陶渝为什么会走进我的病房,也没有问过陶渝为什么一整个高中时光都极少与我说话,更没有问过那张纸条潜藏的意义。因为,神秘的青春,就像黑夜里的水晶鞋,你能看见光,但是你找不见它。星星在南瓜车上闪烁,乌鸦在森林里嘶鸣。
如果这不是一种时间上的遗憾。那么这就是青春。
陶渝的母亲听说我和他在一起后,到学校里来找我。那一天陶渝也在,我们在食堂里吃冰淇淋,顺便用电脑完成课题。陶渝的母亲很漂亮,有一种冷冷的仙气,她手里拿着公文包,衣服口袋里放着笔夹和本子。一头直发一身职业装缓缓走过来,一步一顿都很坚定。陶渝貌似不太喜欢他的母亲,他当天没有跟随他的母亲回家。我告诉他:这就是人生,我们总要去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我听说陶渝和他的母亲大吵了一架,但那仅仅是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又变回了母子。陶渝回来后,他告诉我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放纵过。我知道他说的放纵是指情绪不稳定。
可是人怎么可能一直情绪稳定呢?我们是人啊,有七情六欲,有在乎的人。
5.
我告诉陶渝我在等一场大雪,那场大雪不知道会何时降临。但是它一直存在,它在我的心里,在我小的时候,那是第一场雪。现在我很快要迎来第二场雪。我告诉陶渝,我的心脏快不行了。
医院的检查报告读起来很简单,因为只有几个字:病危通知。
陶渝那一天意外的沉默不言,就像我小时候首次立在父母墓碑前的时候。他在那一天拉起我的手吻了吻,又看了我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我们这辈子会一直相守。
我问他:“陶渝,如果参加舞会的我是公主,一开始就坚强无比不可摧毁,你还会注意到我吗?”
陶渝闭上眼,他拉开被子躺在我的身边,感受我一点点消失的温度,他嘴唇发白,他的手包住我的手,他的手在发抖,他一滴泪打在我的脸上,他说:“公主之所以是是公主,不在她做了什么,而在她的内心所涌起带动他人的力量。”
“所以,公主其实是每个人,对吗?”
“所以,我一开始就不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我还记得爷爷奶奶……他们看向我的眼睛是多么深情……呼……”
陶渝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了,他抖得也越来越厉害,我感觉他的温度一点点消失,我的器官正在衰竭,我的生命正在流逝。我在想:“原来生命是这么脆弱啊……”
“你的心是水晶做的,易碎而美丽,坚强而动人。”
我的手滑落在病床上,呼吸机突的停下,我的一生就此结束。未来得及成家立业,未来得及生儿育女,未来得及颐养天年。我拥有的生命是他人的四分之一,可是我已经体验完了我充实的一生。
那场大雪终究是来了。
其实陶渝和杨榴从小就认识,小时候,杨榴喜欢在贴窗台上放一把米,那些雪地里没有粮食的小鸟会飞到杨榴家窗台上啄食,杨榴的手心里飞了不少小鸟,她的脸洋溢着笑容,她笑的耳朵脸颊红红的,笑的平安夜的苹果也没有那么甜。冬雪飘飘荡荡像柳絮一样挂在杨榴额头上如同抹额或者皇冠。小小的陶渝坐在车子里,他摇开车窗的一条缝,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一片雪花飞近陶渝眼前,他知道雪花是一种美丽的像水晶一样的结晶,他看着水晶雪花怔怔出神。
而杨榴一无所知,那时候她只知道自己被关在高楼屋子里,外面是可望不可及的新鲜世界。
杨榴喜欢看童话书,他看着图书的插画,王子有着俊美的容颜,他们住在城堡里,学识丰富举止优雅……
杨榴白茫茫的世界里出现了陶渝的脸,陶渝看着她笑,那笑容融化冰雪。阳春白雪一样的衣服很衬他的脸。
原来,所以,王子应该和公主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对吗?
“这孩子可犟!”耳边是妈妈宠溺的声音。
我睁开眼,发现陶渝眼前红红的。
医生们把我围起来,大呼小叫:“医学奇迹!医学奇迹!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我看了看陶渝,我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容:“是的,我很好。”
我的心,我的身体,都是被黑色雪夜之刃刀刻釜凿而出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