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黄河边上快到入海口的一个城市,在这个城市距离黄河大约十二里远的地方,是一个小村庄,但这个村实在太小了,就算与它的周边各村相比较,也再也没有这样小的了。周遭也就二三里见方,直到今天,也不过两百来人的样子,在故事开始的那个年代,就更少了。
故事开始的那个时代,是大约八十年前左右的样子,那一年,连天的干旱袭扰了这北方的小村落。要说大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至少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即便是十几岁没识过什么字的孩童,也亲历过这饥荒的惨状且不止一次了。
但是这一次,似乎来得尤为惨烈。几个月来,不曾有一丝的雨水光临这可怜的、干涸的土地,不只是麦苗,就连是围着麦苗的恼人的杂草,也多半都枯萎殆尽了。这是在夏季之初,然而放眼望去,土地连同着植物,竟是一片的枯黄,一片肃杀的初秋之景,除了土路两边高耸的白杨和柳树——它们根扎得足够深,故能抵御这干旱的侵扰。
这是初夏的某一天黄昏,村子的东南角——和邻村鸡犬相闻的一座小土坯房里,在这个时候几乎村里家家都是毛坯做的房子,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似乎确实不太牢靠,但在那时家家都这样子,竟也没听说谁家的房子倒了砸到了人,也真是怪事。那房子的屋顶,大都覆盖了厚厚的茅草,有的还盖了几块砖头,有的则只有泥土,那泥土早就干裂了。
在这矮矮的土坯房边上,在房前的庭院里,说是庭院,其实其实不过是面向大街、用黄瓜架围成的一小块空地,连围墙都没有。在这庭院里围坐着大大小小的七个人,男女都有。年龄最大的将近五十岁了,最小的才四岁。它们围坐在一张破桌子旁边,那张桌子腿已经糟得很细,桌面的缝隙,估计是在累月的茶水余垢的浇灌下,竟变得如木炭那样黑!
这一家子有的人坐着,有的人半躺着,两个小男孩大一点的歪在地上,小一点的则靠在妈妈的腿上;女孩则乖乖地坐在一旁,裸露的双腿上沾满了泥土。他们的妈妈,二十岁出头的模样,面容姣好,可是头发上却被风吹来的灰尘沾满,像男人们一样,她的牙齿也有一点点发黄,她的嘴唇干裂着。
这一家子就这么坐着,可是却没有人说出一句什么话来,男人们冷冷地看着地面,有气无力地,有时也看着桌子,好像桌子上摆了什么漂亮的古玩一样。女人们则时而看看男人,但大多数时候却是低头不语的。只有小孩发出了一点声音,却是肚子咕咕叫的声儿。
先来说一说这一家的六口人。
老汉名叫张庭香,这一年正好是五十三岁,他在年轻时却也享受过优渥的生活,原来别看老汉今日落魄无比,几十年前的老汉可算是出身“名门”,乃是村上唯一的小地主张耿子家的二儿子。后来张耿子家几个孩子俱已成年,于是分了分家业,庭香老汉和三弟庭水只分得了区区几亩薄田,大哥庭玉却承继了老爹张耿子的家业,后来耿子老汉蹬腿西去,大哥庭玉遂做了葛张村的新地主,也就是现在居住在村北头的张大麻子。
要说这张大麻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地主,顶多只能算一个富农,不为别的,就为这村子实在是太小了!这样的地方,永远不可能诞生大地主!
但就算是富农,全葛张村也只有这么一个,在葛张村里,简直是如假包换的贵族。为了这个,大麻子无论走在了哪儿,腰杆都是绷直!在大麻子六七岁的时候,出过天花,高烧十几天却突然退去,奇迹一般地好了,只留下了这一脸的麻子!
“要是他出天花死掉了,今天村北那宅子就是我的。”
这的确是庭香老汉的心声。毕竟那宅子可比自己的强太多了,而自己从小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最后却不得不收拾了铺盖卷儿,来到了这村南盖了一间破毛坯房子!
尽管心有不甘,但还是认命了,毕竟本就不大家产只能传给一个人。
若再分割,张家几代人攒下的这点家业就将化为乌有。
而葛张村也不再有所谓的地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