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奶奶和爷爷的卤肉作坊

第一章

奶奶和爷爷的卤肉作坊

那时候,奶奶和爷爷一起做猪头卤肉生意,以此为营生,养活一大家子人口。

大儿子和二儿子相继离婚,撇下孙子和我都由奶奶和爷爷抚育。大儿子不知道在干啥,反正在我那段时间的记忆里面没有这个人出现过的印象。二儿子打架斗殴也见不到人影,每每知道消息,几乎都是人家拿着钢棍堵在家门口找奶奶和爷爷要人,或者要钱。毫不夸张的说,直到现在说起,那些人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手上拿着乌青的铁棒,脚踩着人字拖,叉腰站在家门口叫嚣的画面,我依旧历历在目。两个女儿,一个不算远嫁但是毕竟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要经营,除了有事,很少时间回来看老两口,另一个…另一个记不得在干啥了,反正也是不在奶奶和爷爷身边。儿女双全的老两口似乎并没有过着让别人羡慕的的日子。

七八十年代建起来的国企建筑工人的家属楼,配套分配的红砖墙、油毡顶的小仓房,加上旁边空地上用废木板搭建起来的小棚子,就是奶奶和爷爷的卤肉小作坊。听奶奶说过,在他们的那个年代,做个体小生意还是挺下脸面的事情。最初的时候,爷爷还没退休,奶奶如光杆司令般操持着所有的一切不说,推着自行车上街坊叫卖的时候,为了不给家里人“丢脸”,还得像做贼似的带着草帽,见到熟人压低帽檐。真不容易呀!那时候的你奶奶,应该也就四十多岁吧,在无人支持亦无人帮衬的情况下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坚持下来之后的十几年和几十年来的呢?也许是作为妻子和母亲对家庭的责任,亦或是对贫困生活的不屈服和不甘心。

有我之前,卤肉小作坊的故事我都是从奶奶爷爷的口中零星听的。在我可以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们劳作,在我可以拉着奶奶的衣角,“小尾巴”似的跟着她一趟又一趟的往返在哪条街房楼间的小小通道,跟着她从市场拎回一个一个长满毛的猪头,一筐又一筐的猪大肠,猪小肠……我只觉得你奶奶和爷爷是那么的能干,魔法般可以把那些或是狰狞,或是臭哄哄的东西,卤成香得让人流口水的美食。从我有记忆开始,奶奶和爷爷做的卤肉从来都是整个大市场上最好吃,最受欢迎的.以至于”卖猪头肉的老yan太太” 竟然比奶奶的名字更被人所熟知。

做这样的营生,奶奶和爷爷所付出的辛苦是我哪怕忘了自己,也依旧可以细细描述的清晰画面。

除了春节期间的5-7天,一年中的每一天,无论寒暑,天还没光亮,爷爷就要骑着自行车去杀猪贩子那里采买猪头。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家属楼下就会响起汽油喷灯隆隆的声响,那是爷爷已经在烤猪头了。油壶般大小的喷灯在汽油和压力的作用下点火燃烧,喷射出蓝色的火焰,将架子上的猪头烤得乌黑焦香,猪的耳朵,鼻孔,眼睛,爷爷都会用烧红的钩子反复的烧烫以祛除其中的怪味。被喷灯烧烤好的猪头,必须经过冷水的浸泡,把表面形成的硬痂泡软之后,用小刀或者是钢丝球全部刮掉,清洗干净,此时猪头的白皮上会透着些许金黄。接着,这些初步处理的猪头会被爷爷用弯得像牛角一样的刀斧,在老木的案板上四瓣儿劈开,以方便进行第二轮,第三轮的精细清洗,这些清洗的工序也是小小的我和哥哥在稍稍长大之后参与最多的工序。至此,一瓣儿瓣儿白白净净的猪头肉已经完成了前道处理。接下来,爷爷和奶奶会将这些半成品的肉瓣儿放入到秘制的老汤锅里进行不同火候的猛煮慢炖、去骨上浆之后,就可以装盆出售了。每每这个时候,奶奶还没来得及出摊,卤肉作坊的小棚子里就会围上几个等不及的老顾客,趁着腾腾的热气和肉香抢先买下些许斤两。奶奶通常都会把秤杆翘得高高的,大家在说笑道谢中各自散去。再接着,奶奶去市场出摊,爷爷在小棚下继续后续的打扫,整理,之后为第二天的新一轮工作做准备。

奶奶的卤肉摊就设在通往大市场入口的十字街角,说是肉摊儿,其实只是一辆男士的三八大杠。盛肉的铁盆固定在爷爷设计制作的后座铁丝支架上,加上塑料布,白毛巾,铝杆称,小挎包,一棵大树荫,一张小方凳,这些就是奶奶卤肉摊的所有配置。每天上午9:00到中午12:00;下午的15:00到晚上的19:00,奶奶的卤肉摊无冬历夏,风雨无阻,从不打烊。小小的卤肉摊前,印满了奶奶温暖且忙碌的样子。而这一切,除了我记得,还有墙边的那颗陪着奶奶一年又一年的老梧桐,也一定记得。

奶奶和爷爷的卤肉作坊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口,承载了我的全部童年,给予了我最温暖的童年记忆。如果可以,那是我最想穿越回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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