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太太叫杨桂芳,这是个很民国的名字。
老太太生于民国九年,生辰八月十五,中秋。她一辈子勤劳朴素。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老太太就一直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形象。
记得那时候,老太太知道我爱吃甜的,经常在我被揍被训哭的时候给我塞块方糖。然后摸摸我的头:以后还听不听话啊?老太太特别惯我,我小时候犯错误被父亲揍,她总是护着我,斥责我爸爸,虽然我们知道这样不好。
我小时候可能是比较笨吧,老大了,连瓜子都不会嗑,老太太搬个小凳坐在厨房里面,一边摊饼一边给我剥瓜子,等我在外面和小伙伴疯完回家后,我能吃到一整碗剥得干干净净的瓜子仁。
记得七八岁的某一个夏天,我和老太太在院子里乘凉,庭院的日光灯招来了一些虫子,有一只黑色的头上长着大钳子的大甲虫飞到我旁边的凳子上,我好像被吓着了,老太太用手去赶那只虫子,谁知道那只虫子用钳子咬住她大拇指,老太太的手留了很多很多血,那次我心疼了好久,以至于后来的好几天看见老太太就去看看她手有没有事。
老太太是个很节约的人,盛的饭必须要吃光,不能剩米。爷爷也是这样,也许从小就是这么被她教育的。我的父亲是不是这样我是不知道,反正我现在在家吃饭也是这个习惯。
老太太生了好几个孩子,具体几个我不清楚。那时候生活条件和医疗水平都不好,夭折了几个孩子。健健康康生活到现在的有我大姑奶奶、我爷爷、还有我小姑奶奶他们三兄妹。我爷爷和我小姑奶奶完美地继承了老太太的皮肤—黑。
那时候家里亲戚回家会经常带礼品来看我太太,太太房间里面有个橱柜,里面经常会放一些礼品。我经常去从老太太的柜子里面翻吃的。老太太经常装作嗔怒:“哪个小老鼠又偷吃我橱柜里的东西啦。”
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过年过节的,经常会有外地人去我们那边乞讨。有次有人来乞讨,那天奶奶不在家。老太太拿了一些晒干的糕片给乞讨者。乞讨者不想要,老太太就生气了,拿起硬硬的糕片咬了一口:“我吃得你吃不得啊。”(那时候老太太牙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在我读初中的那几年,是老太太人生的最后几年了。老太太开始变得糊涂起来,她开始忘记把东西放在哪。她却记得把好吃的东西都留着给我。我在市里面读书,每次回去,她会说:“文文啊,快来快来,给你留了好吃的。”很多时候她会把一些新鲜糕点放到发霉,就是为了留给她的孙子。这并不是俗套的作文里面会经常出现的桥段。
那年我初三快中考,老太太也是弥留之际了。她忘记了很多人。甚至连她的儿子都不认得了。那天我请假回家,去看望老太太,老太太看见我突然笑了,然后说:“这是文文,我认得。”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她说话了。等我中考结束,老太太已经与世长辞。无病无痛。
我是真的很想念,想起她当年佝偻着背扶着大门,在门口眺望,也许嘴里还会不时念叨一句:“怎么还没回来。”
——老太太逝去已经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