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心:
这是我们的第8封信。
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的信究竟是写给谁的呢?
哈,我已经脑补了你翻白眼看我的表情。这似乎是个无需问的问题:废话,当然是写给你的。
可另一方面,我又忍不住怀疑它的纯粹性。当我在每封信的开头写下“阿心”时,你的脸会出现,但在你身后,却总是站着一群面目模糊的人。
不是要吓你,也不是鬼片的情节。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因为我在每次落笔时就知道,这封写给你的信,终将会被泄露,被更多的人传阅。那么,这还是一封写给你的信吗?我还能够绝对诚实地面对它吗?那条私人与众人之间的界线在哪?这里又有多少话是真的只写给你一个人的呢?
你看,这就是我的问题。
我过于依赖理性了,以至于在“写信”这样感性的事情上,也忍不住要问个究竟。
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
最近听到一首歌,舌头乐队的《妈妈一起飞吧,妈妈一起摇滚吧》。
已经很久没有听歌听到落泪了,那天偶然听到这首歌时,像是瞬间被吸进了一个黑洞,那里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黑黢黢一片,却很明亮。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才得以全身而退。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实际才几分钟的时间。
这首歌的旋律很简单,歌词极富诗意,但我被打动,并不是因为这些外在的因素,而是被一种绕过理性的力量,击穿了所有思想的防备,直抵心灵。
昨日如梦
似流星划过
大地沉寂
就这样吧
忘掉它
就像一个婴儿吸到的第一口空气
一个孩子看到的第一丝亮光
这是歌词的第一段,被主唱用低沉的嗓音念出来。
你能明白,它开启的是怎样一个世界吧?
就像一场催眠,在声音的引诱下,你慢慢放松,卸下所有伪装,赤裸地站在旷野。那些潜意识里被压抑的念头,一点点释放出来,进入心流,纵横四野,一眼万年。
根本不用懂他在唱什么,只要用心感受就足够了。
这个时候,理性反而成了负担。
法国作曲家埃里克·萨蒂,是个玩世不恭的鬼才。
他写过一首钢琴曲《烦恼》,很短,只有三分多钟。但在乐谱的下方,他写道:“演奏者,需把这个片段弹奏840遍……”
这首曲子,是萨蒂在一次痛彻心扉的失恋后写下的。用他的话说,那是一种“冰凉的孤单”,是不敢触碰却又时时玩味的悲哀。
为什么要弹奏840遍?
没有理由,你不用去猜测“840”这一数字背后的深意,它仅仅代表着:千千万万遍。
重要的是,放下杂念,彻底地沉浸其中。你会看到天使飞过,也能感受到哀愁笼罩在每一寸皮肤。
那一刻,不是你懂得了萨蒂,而是你感受到了萨蒂和他经久不散的烦恼。
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路边野餐》吗?
你也知道我有多爱这部电影,它就像一个潮湿的梦,一首喑哑的诗。
塔可夫斯基说过:电影,应该像诗一样。
他认为:诗人不描写世界,而是发现世界。
这里的“描写”就是理性的提炼,而打开世界的正确姿势,只需一双清澈的眼睛,去观看,去发现。
向你坦白一件小事。
第二遍看《路边野餐》的时候,我是一个人去的。
那天影院里人很少,空气温热,刚好配得上屏幕里的诗意氛围。
影片结束时,《告别》的歌声响起:“请不要畏惧此刻的沉默,再看一眼,一眼就要老了……”直到黑屏,我的意识都没有完全苏醒。但我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凝缩的张力,回荡在我和身边的女孩之间。那样轻柔,又那样清晰。
相信我,这不是个艳遇的故事,我甚至没有看清女孩的容貌。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一刻,我们共享了一个精神空间。那个空间,是《路边野餐》里沉郁的“凯里”,也是那个如梦似幻的“荡麦”。
我想和她说句话,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逻辑的大门,紧紧关闭着,但感官却放肆地打开。
正如我无法向任何一个人讲述《路边野餐》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但这丝毫也不妨碍,它是如此结实地触动了我。
我想,这就是理性的局限吧。它只能带你看到已知的风景。
正如那句话:“科学定义已知,艺术描绘未知。”
好的艺术,是要带你穿越未知的。不依靠理性,而是依靠想象,依靠感受,依靠本能。
此刻,我还在单曲循环那首歌:《妈妈一起飞吧,妈妈一起摇滚吧》。
歌词唱到:
妈妈
有些东西永远也不会失去
这样说可以获得你的原谅吗
反正现在这里到处都是你的脚印
不毛之地已高楼林立
流亡之处已灯红酒绿
一个人看到的最后一丝亮光
妈妈 一起飞吧
妈妈 一起摇滚吧
妈妈 一起飞吧
妈妈 一起摇滚吧
需要懂吗?
不需要。
有时候,放开理性,才是抵达内心的捷径。
理性是钥匙,也是牢笼。你可以相信它,但不要迷恋它。
阿心,这些话是说给你的,也是提醒我的。
此刻,夏天的温度已驱走了清晨的微凉,重新统治了世界。
而我,也终于不再为开始的问题而纠结。
我想,我的信还是写给你的。我也希望这些信展现在你面前的,不是一个被理性过度包装的人,而是一个纯粹的丰沛的精神。
那,才是真的我。
子戈
6月8日
2018年6月1日,一起生活五周年的纪念日,阿心和戈叔相约给彼此写一年的信。
是情侣,是挚友,也是永远的小哥儿俩。
全部收在这里 → 『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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